幼年丧母,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遇到秦沁时处于自暴自弃的阶段,所以见过她很多离谱的行径。
尽管她理解自己失去至亲的痛苦,但是不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因为难过又如何,还得继续活下去。
“柳帘,我跟你聊聊。”秦链里跟她打招呼,让保姆看着秦沁。
两人走到拐角的落地窗前,秦链里才问:“你跟秦沁吵架了吗?”
柳帘思索,道:“算是吧。”
秦链里知道自己孩子的古怪脾性,语气有几分哽咽道:“我知道是她可能又对你提无理要求了,但是能不能再找找她,她很需要你这个朋友。”
柳帘有丝微微的阵痛。
秦链里今天已经四十七岁了,在科技创投做的虽然不如秦沛文,也算是自给自足,能提上名号,但是因为孩子,此时低声下气地请求她,她忽然还挺羡慕秦沁的。
尽管柳帘觉得秦沁有大小姐脾气,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有一个好父亲。
所以她总很能宣泄自己的情绪,只不过可能宣泄过头成抑郁症了。
柳帘沉吟道:“我知道了。”
秦链里舒口气。
柳帘看了一眼腕表,问:“三叔叔,她这个状态怎么带着见老爷子。”
秦链里说起这事就头疼,低声道:“主要是想解除婚约。”
秦沁不喜欢贺潮是既定现实,不能强按头,只能跟老爷子讲明,但是秦老爷子很注重颜面,不会轻易松口,绝对不允许秦家孩子因为情爱而没有志气。
不知道能不能成,除非……贺家提解约,老爷子才会答应。
柳帘蹙眉,点头听着道:“三叔,这事我来办吧。”
秦链里一脸惊喜,但想到柳帘这个鬼精人,道:“你想要什么,跟三叔说,这次三叔肯定能帮你。”
不知怎的,她想起秦沁在西山温泉酒店里,怕自己被非礼的英勇。
柳帘深吸气,一股子哽塞感从胸腔呼出,道:“三叔,你女儿其实对我很好。”
“别人对我好的,我都会牢牢记得。”
-
忙过一段时间,天气转得格外冷,柳帘将贺潮约在贵和饭庄。
小少爷向来嘴叼,要是安排在普通的饭局里,还真不一定会赴会。
柳帘跟店经理点完菜后,贺潮才姗姗来迟。
他看着状态并不好,眼睑耸拉着,神情疲倦而倦怠。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见秦沁当天看到他这样,多怂包多害怕。
但别看他脾气臭臭的,说话冷点,实则贺家的人品在那,他的修养绝不会对人乱发脾气。
见他沉默寡言地喝着海鲜粥,柳帘挑眉:“你是不是失恋了。”
戳到心管子了。
手里的汤匙一顿。
“没有。”贺潮当即否决,缓缓放下,漫不经心地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跟你私下里说说,跟秦沁这事要不要不提了。”柳帘道。
贺潮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
“我没有那么小气,也没当回事。”
柳帘解释道:“但你爸妈跟秦三叔那边有商量过,本想着联姻,都定好日期了,心思你们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
贺潮蹙眉,精致的眉眼闪过恍然和震惊:“我妈给我定的?”
他手里还端着瓷碗,指尖用力到泛白:“真行。”
“哎,你别把碗给砸了。”柳帘提醒,“你也别怪你妈,你妈妈就是知道你这个臭脾气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后续。”
贺潮冷淡答应:“哦。”
他烦闷地端坐一会,没有开口说话。
柳帘问:“你要烟吗?”
贺潮回:“没有抽烟习惯。”
贺潮向来很自律,上学时他高一,柳帘高三,追了好久,发现他不为所动。后来让她发现,他有喜欢的人。他很少跟圈子里的人接触,家里把他养的很好,人纯粹的像天边上高悬的云,这让柳帘头回思考,原来单纯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仅仅是你,可以退很多步,也可以进很多步,不计得失。
柳帘问:“没想到西林校草还在搞暗恋呢?”
贺潮说:“你别乱讲,我俩刚分手,而且她更喜欢我,你懂不。”
说起初恋,话可真多。
柳帘被他的话逗笑了,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他。
贺潮伸手要接过。
柳帘将手收回去,道:“这份文件,你看了不要太难过,但是肯定对你,对你初恋都有用,但是前提就是你们家跟秦家提出解除联姻。”
贺潮无语:“她要不高兴,解约就行,绕这么大圈子。”
柳帘笑着说:“你不在圈子里面,不懂流言蜚语,也不知道女孩子的脆弱。”
贺潮听后垂眼深思。
柳帘承认,这是她跟着秦沛文学的招术。
要想换取利益,必须打蛇七寸,要深刻抓住对方的需求。
果然,贺潮掀起眼皮,接了过来。
慢慢抽出文件,脸色一变。
他起身,说了句“失陪”后出去打了通电话。
柳帘闭眼养神好久。
过了会儿,贺潮进来了,眼尾微红,不知是不是因为文件。
她突然理解秦沛文那日在医院里告知她父亲事情的状态。
早有所料。
抓住人的弱点,谁都会变得柔软。
贺潮会说什么呢?
他迟疑,停顿几秒默音,道:“学姐,你其实不用跟我换什么。”
柳帘蹙起眉。
深恐他又出尔反尔。
贺潮将黑色冲锋衣拉至脖颈,下颌抵在衣领上,双手插兜站起身。
他道:“你心眼多,但人不坏,反正我有喜欢的人,秦家不解除婚姻,我也会的,秦家让你来,冲人情我更会答应。”
柳帘听得到有眉眼惺忪,几分愣怔地看着他:“这就算朋友吗?”
贺潮嗤笑声,孔雀般高傲,不说答案却反问:“不然呢。”
为对方考虑,哪怕吵架也会在对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不考虑利益得失,像秦沁,像贺潮。
柳帘淡淡勾唇,眉眼聚笑是少见的柔和。
送走贺潮后,柳帘走出饭庄,走小路出去打车。
秦沁发来消息:【帘帘,我能见见你吗?】
柳帘回了个“嗯”,说到她家门前后告诉她。
已经是深秋季节,天气潮湿,饭庄的曲径地基建的特别高,像是伏在地面小山丘。柳帘提着包盘旋其中,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吸着湿冷的空气,头悬着冷瘦的月亮,眼前是暗到看不清的脚下。
走进主干道,朦胧氤氲的鹅蛋黄光撒至路面。
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荡然感。
就这么抬眼看去。
路灯下的男人一袭黑色长衣,皮肤耀得如凉霜,正靠着车门,漫不经心地抬臂看腕上的手表。
光底下,他侧过头,过分冷静淡薄的脸上露出几分松懈的笑意。
不知今夜是否感情使然,所有人都在拉她坠入温河。
她忽然平白生出不符合逻辑的欲望——
让自己鲜活,将整个人掏空,再献出整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