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进不去,消息也传不出来。
明处有锦衣卫的盘查,理由也是冠冕堂皇:一品大员遭暗杀,贼人还混迹在外,不得不防。
而暗处则是严党的死士和私兵,以防袁祎与皇帝、党羽传信。
袁祎醒了,朝野上下还不知,因徐渭早早将齐石派到袁府,他扮作外门采买的小厮,将字条夹在小商贩的菜篓子里,才让木琴得了消息——袁醒,速请大人入府一叙。
徐渭的马车刚停下,锦衣卫就上来喝斥:“速速离开,谢绝拜访。”
木琴亮出一品大员的令牌,喝道:“礼部侍郎徐渭大人在此,谁敢拦?”
话音刚落,周围哄堂大笑,完全不把他说的一品大员放在眼里。
为首的一人还朝旁边挤眉弄眼:“杨大儒公开逐出师门的那位,还不知耻的到处晃荡呢。”
“你——”,木琴大怒,刚要甩马鞭到那人脸上,却被徐渭出声拦住了。
“木琴,回府。”
是夜,于嘉套上一套黑衣窄袖短打,发髻梳成高马尾,与同是黑衣锦袍的徐大人爬上了京城屋顶,小心翼翼地避过城防守卫。
踩着子时的梆子声,两人如约到达了紧邻袁府的临街商铺,等待着木琴的信号。
月色当空,徐渭目视着她,那眼底的担忧一览无余。
于嘉轻抬脚跟,够到他的肩膀,黑纱覆面,唯有眼眸微亮,抬手指向自己的头,随后比出了大拇指。意思是:本女侠计谋第一。
看他还是直愣地看来,以为没看懂,就又做了一遍动作。哪承想,徐渭勾了勾唇角,一把拽她入怀,轻声朝她耳畔说:“女侠,一定注意安全,不可恋战。”
听着他的心跳声,她的身后天空随即划过一道焰火,眸子里也映照出千树万树梨花盛开的晶亮。
炮响肆意震天,周边的百姓纷纷拉开了门板,大骂:“半夜不睡觉,这谁啊?”
城防守卫和袁府周边的锦衣卫速速赶去,徐渭一直盯着袁府的动静,看到锦衣卫走了大半,随即放开了怀里的温香软玉。
徐渭目视着她:迅速下了屋顶,径直奔向袁府大门口。
她朝袁府门口的锦衣卫大喊:“来追我呀!”
刚还沉浸在远空焰火里的锦衣卫,再看这黑衣人这么近的挑衅,一时愣着不动,为首人沉声喝道:“拿下!”
伴随兵器出鞘声,于嘉闪身跃上了与徐渭反方向的屋顶,等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后,于嘉回身看,仅有十几个锦衣卫追来,暗自想:还不够!
又带着身后人往袁府门口兜圈,扬声挑衅:“来追我呀!”
更多的玄色飞鱼服闪身,追着她。还有几个持弩的番子在低位埋伏,灵蛇吐信的箭矢密布而来,拖住她在檐上疾驰的速度,截堵前路。
而另一边,徐渭嘴角微抿,收回了目光,趁机跃下了袁府高墙,环视四周后,随前来接应的齐石,七拐八拐地隐身前往。
柴房门半掩,他们急步迈进阴影里。齐石递上提前备好的袁府小厮服,紧着说现在府里的情况。
昨晚袁祎醒来,就有锦衣卫闯进去,没说几句话,他又晕了过去。但从锦衣卫拉开架势准备审问的情形来看,该是袁大人手里还有严贞要的信息。
徐渭已换好了服装,笼着衣袖,问:“可有接近袁大人的办法?”
齐石早做好了预演。
丑时,可趁着锦衣卫换防时,由小厨房东面的庑廊直达正房。
也就是,还要等半个时辰……
徐渭内心不静,绕着柴房的四柱走了一圈。再站定时,已有了决断:“现在,带路吧!”
齐石眼角一抬,还想再劝:“可……”
血腥味在舌尖漫开,徐渭语气却宁静似水,沉声阻了他的音:“带路吧!”
没承想,歪打正着,今日锦衣卫的换防时间竟提前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严贞也等不住了,竟要亲自过来,这会儿已带人出了宫门值房。
徐渭留齐石守在门口,独自一人进了内室,轻拍肩头,“袁大人,醒醒。”
“嗯……”,袁祎虚弱醒来,颤巍巍的手往上够,一把抓住了徐渭上臂衣袖,“皇……上?”
徐渭知他未尽之意,打断了他咽在喉咙里的虚音,“圣上抱恙,已五日未临朝了。”
那拉住袖口的手又用了力,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一股恨意从喉间深处涌出,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徐渭赶忙捂住他的嘴:“袁大人保重,如今府邸已被严贼围得如铁桶一般,可有什么话交代下官的?”
才几日不见,位极人臣的脸上竟有了沉沉的死气。
袁祎放了手,眼皮耷拉下垂,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未能言语。
而在徐渭看来,这是一个权臣的不甘心,可又无能为力了。
不等徐渭催促,外边就有灯笼晃影,连内室也几近灯火通明,还有此起彼伏跪地请安的声音:“叩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