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觉得,他要是李相夷,他也不回去做那劳什子门主。
天才蒙蒙亮,百川院四位院主便带着乔婉娩、肖紫衿和方多病,浩浩荡荡往莲花楼赶去。昨夜李莲花那般失控地带走身中碧茶之毒的江流,这会儿二人不是互诉衷肠后相拥而眠,便是争执过后黯然神伤,无论哪种情形,都不宜前去打扰。
真是一群不解风情还专坏好事的榆木脑袋。
李莲花虽一夜未眠,但余毒已清,扬州慢又运转了整整一个周天,反倒神清气爽。只是此刻晨光洒入,倒是将莲花楼内的一地狼藉照的清楚。
他回眸望向床上那人,似是被晃到了眼睛,正胡乱扯过他的被子蒙住脑袋,就像只钻进窝里的小动物,叫他心底蓦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柔软。
算了,等她睡醒再收拾眼前惨状也不迟。
李莲花轻手轻脚的起身,自己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踏起婆娑步,竟只是为在走过眼前的残渣碎片时不要吵醒某个人。
百川院众人来得虽早,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也不知昨日二人离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只能望着不远处莲花楼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焦急的来回踱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等的那个人终于轻轻扶着那扇要掉不掉的门,走了出来。
佛彼白石四人当即单膝跪地,抱剑行礼,门主二字还未出口,便见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
“小声些嘛。”他有些无奈的拢了拢衣袖,“这一大早的,非要把人吵醒不可?”
几人下意识望向乔婉娩,又猛然惊觉如此视线反倒会让人难堪,这会儿一水的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李莲花瞧着这群手足无措的下属,忽觉心累,以前他怎么从未觉得队伍如此难带?许是近来与陆小凤那等眼睛一转就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聪明人相处久了吧。
乔婉娩倒未觉有何不妥。昨日从毒发的昏沉中醒来,她探脉时便察觉体内多了一股久违的扬州慢内力,那李神医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世人总道年少时不该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可如今回想那段往事,除却零星甜蜜,更多的,也是更深的烙在她心底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那时的李相夷仿佛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连给她送一枝梅花,都非要那东方青冢梅苑里的那支。她接到时自是欢喜,可明明后院的白梅也开得正好,他摘来送她,她也一样开心。所以次数多了,她难免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是非要那支梅花送她,还只是找个由头与人比武罢了。
这般猜疑如同雪球,在心底越滚越大。以至于后来他每做一件事,她总要反复揣度他的初心,究竟自己是不是才是那个顺手为之。如此循环,消耗着她的爱意。
如今肖紫衿虽令她失望,但对眼前这位李神医,她早已不似当年对李相夷那样,爱不得,却也放不下。不过是旧友重逢之喜罢了。
至于旁人如何作想,她却也管不了,人生在世,总该为自己活一回。
还是石水最先按捺不住,她本就是佛彼白石四人中性子最直的那个。
“门主既然活着,这些年为何不肯归来?我们所有人都在等您!”
李莲花闻言只是低垂眼帘。
他怎会没有回去过?当年他从江大夫那里跑掉时,身上的伤都还渗着血。可赶回四顾门后,等待他的只有“门主战死”的讣告与四顾门的解散,连个愿意替他将这份未竟之业继续下去的人都寻不见。
云彼丘下毒时他恨过,肖紫衿解散四顾门时他也恨过。可恨意经年累月地熬着,某日醒来,竟连恨是什么滋味都记不清了。
“我不回去,自有我的道理。”
他无意多作解释。当年作为李相夷时,他就鲜少向人剖白心迹,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傲慢与自负,才让一切走向崩坏。
这点倒是该改改,省的里面睡大觉的那位哪天又误会什么。不过他很快又在心底否定了这点,若真惹了她不快,怕还是会像昨夜那般,打到他交代为止。
纪汉佛见状抱拳:“门主既有苦衷,我等不便追问。恰逢四顾门重建在即,不如借此昭告天下——”
“四顾门重建是好事,但李相夷已死在十年前的东海。” 李莲花目光平静,“如今我只是李莲花,也只会是李莲花,这门主之位,诸位另寻良才吧。”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那块尘封十年的门主令牌,却未交给近在咫尺的肖紫衿,也未理会佛彼白石四人伸出的手,而是径直越过众人,轻轻塞进乔婉娩掌心。
“我看四顾门那块地如今也是姓乔,令牌给你,正合适。”
乔婉娩指尖一颤,愣在当场。李莲花的话虽未说明,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佛彼白石面面相觑,但四人一贯对门主的决定从不置喙,纵使眼前人自称李莲花。
唯独肖紫衿脸色铁青。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这李神医莫名厌憎——原来他就是李相夷!
十年时光,他是陪伴阿娩左右。他不在,他和阿娩好好的,他一来,便将他的婚宴搅得一团乱。先是金鸳盟大闹百川院,后又有绣花大盗深夜盗宝……桩桩件件,皆因他而起!更可恨的是,江湖早有风声传他肖紫衿将继任门主,李相夷却当众将令牌交给阿娩,无异于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呵……” 肖紫衿突然冷笑,目光扫向莲花楼的方向,“李门主把令牌送给旧爱,里头那位新欢不知又作何感想?”
李莲花还未开口,陆小凤已经忍不住替他哀悼起来,这肖紫衿扯谁下水不好,偏偏扯上江流。显然是他这条江湖路走的太顺遂,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