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回榻上,试图重新捕捉窗外那些细微的声响。可方才那种玄妙的感悟早已消散,只剩心跳声震耳欲聋,一下下撞得她心头发麻。
十年前,她送给李莲花的那支翡翠玉簪上,不知何时被他刻上四个小字——
莲心流年。
二人没等来方多病,倒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江流竖起耳朵听着外头动静,敲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道久违的男声。她实在好奇,刚要摸索着下床出去凑一凑热闹,却被三两步抢到榻前的李莲花按回原处。
“别动。”他顺势挨着她坐下,朝门外扬声道,“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招待——”他手指点了点一夜之间家徒四壁的莲花楼,“是我这确实没有能坐的地方。”
笛飞声靠在门框,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目光在紧挨着坐在床沿的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这才像你,李相夷。”他抱臂而立,语气里带着三分嘲弄与七分赞许,“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先前那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实在有辱你剑神威名。”
两人默契十足的翻了个白眼。
“有事说事。”李莲花指尖敲着床板,目光却越过笛飞声,落在他身后那人身上。
那日他自宴席前离开后就撞上前来百川院寻人的笛飞声。当时他碧茶未解,不是他对手,自然被这人胁迫着带他去找一百八十八牢。他虽借着相思梨花阵脱身,却不想乔婉娩中了冰中蝉。之后便是他和江流抢人,强行运转扬州慢解毒,倒逼得自己遭碧茶之毒反噬。还是笛飞声出手相助,假意将他重伤,挟持乔婉娩作掩护,才打消了肖紫衿几人的怀疑。虽然那之后很快便因他一时冲动,彻底暴露了身份。
当然,笛飞声这番援手也并非全然善意,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借乔婉娩胁迫肖紫衿交出关押在一百八十八牢的阎王寻命。
“阎王寻命,你来说。”笛飞声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人。
“是。”那人恭敬地向笛飞声行了一礼,“尊上所言三王约战单孤刀一事,实则是我们收到他的战书才前去赴约。可等我们赶到时,单孤刀已经……”
“是师兄下的战书?”李莲花眉头皱起。
阎王寻命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便是当年他给我们下的战书。”
李莲花接过信纸展开,只一眼,他便看出这绝非单孤刀的笔迹。而他们在采莲庄发现的那具被狮魂精心保存十年的单孤刀遗骸,根本也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但背后之人苦心钻营,布下如此缜密之局,又是为了什么?
笛飞声见李莲花陷入沉思,也不多言:“我会帮你查清单孤刀的死因,到时候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李莲花却未置可否。即便如今内力在慢慢恢复,他也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李相夷,对这般比武较技早已兴致索然。
“等此间事了,再说吧。”他漫不经心地点头敷衍。
总归以笛飞声的脑子,不可能比他先找出这个谜底。
“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笛飞声就迫不及待的带着阎王寻命离开,看样子是恨不得明天就把答案甩到李莲花脸上,然后架着他去打架。
这么看来,他倒是蛮好控制的……
江流静静听着二人看似再说单孤刀之死,实则全是为了再比一场的对话,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李莲花,你真的了解单孤刀吗?”
这一问,竟让李莲花一时语塞。他原以为自己是了解的,但江流这么直白的问他,到叫他也不确定起来。
“精心准备的尸体,两头相欺的战书,以及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江流顿了顿,觉得这般揣测对李莲花而言或许残忍。可就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李莲花又如何想不到。“单孤刀就像是吹响这场纷争的号角,可当大幕落下,却唯独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停顿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就没死。他若没死,一切谜团便都说得通了。”
是啊。
他若没死,很多事便有了答案。
李莲花始终不愿去想那个最坏的猜测。那是他的师兄啊——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师兄,是处处护他周全的师兄,也是待他如亲弟的师兄……
他疲惫地将额头抵在江流肩上,长叹一声。其实采莲庄那日,疑云便已浮现。可这怀疑动摇的是他十年来赖以生存的信念,叫他如何敢深究?当年他自东海离开,为的不就是查明师兄死因,寻回遗骨,给师父一个交代吗?
初时江流将碧茶之毒困于丹田,他虽保得性命,却失了傍身武艺。许多往日里查起来易如反掌之事,对那时的他而言竟成了天堑。他倒也不是什么真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始终谨记江流叮嘱,未敢让碧茶之毒裹挟着内力破封而出。
只是后来,性命攸关,他却也不得不拔剑自救。自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开始了倒计时。
所幸……
所幸那个说去寻药便从此杳无音信的人,终究带着解药回来了。而他追寻多年的真相,也正渐渐浮出水面。
“好啦,李莲花。”江流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江大侠的?”
李莲花闻言一笑,直起身来,眉眼间的阴霾散去几分:“那就全要仰仗你了,我的好大侠。”
“当然,包在我身上!”
包在我身上。
同十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