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舒宴的沉默力透床背。
“谢谢关心,并不会。”
“那你需要调整位置吗?”
“麻烦把我的花盘放在枕头上。”
“好。”
陶喜伸手将洛舒宴握在手心,他的枝叶被棉被压皱,陶喜唯恐自己的动作伤到他,因而异乎寻常的小心。手心与茎秆相抵的一刻,陶喜反应过来:“已知向日葵是洛舒宴,洛舒宴本质也是个人,那她这样触碰他是不是相当于直接摸他?”
那现在……她摸的是哪个部位?
陶喜脸颊迅速浮起一层烫。
在将洛舒宴放到枕头的一刻,她的手快速离开,神色有些仓皇,“这样可以吗?”
一垂眸,看到洛舒宴的茎秆与枕头成四十五度,躺得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
洛舒宴:“当然,毕竟这个角度更有利于欣赏墙角的景色。”
“……”
陶喜莫名觉得,洛舒宴身上那股毒舌劲儿又回来了。
她装作淡定地帮他调整了角度。
洛舒宴问:“你脸红什么?”
被点破的陶喜默默尴尬了一秒,然后正色道:“你再看看,还红吗?”
洛舒宴的花盘动了动,朝陶喜的方向偏移少许。
可陶喜根本不需要洛舒宴回答:“依然是红的对吧。我从小就这样,看到长得好的人就红温,虽然你现在是朵花,但我会自己联想。”
应对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迎难而上,转移尴尬。
洛舒宴现在一定后悔了吧,这种被人当面硬夸的感觉不好受吧。
下一秒,洛舒宴:“是吗,那我发你一张我的个人照,你可以对着练习脱敏。”
陶喜梗住。
正要咬牙说“好”,洛舒宴却好似知道她要怎么回,先她一步:“那样的话,不是正好便宜你了?”
脸皮比我厚,陶喜心想。
插曲过后。
陶喜静立片刻,膝盖伤口有些疼,而她还有没跟洛舒宴聊完的事,又坐下。
话题回到洛舒宴先前对陶喜道别的时刻。
“如果我没理解错,我离开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是不是?”
“是。除过花粉监控到你有危险的情况外,我不会再打扰你。”
果然,洛舒宴的道别就是永别的那种别。
陶喜:“之后你的伤要是发作了怎么办?”
洛舒宴:“这里有很多医生。”
“可如果医生们能替代,你就不会留在我家,不是吗?”在洛舒宴的沉默里,陶喜问道:“我能帮你减轻痛苦,为什么还要让我离开?”
“陶喜。”洛舒宴叫她的名字,“我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冒犯了,不该再打扰你。”
陶喜看向洛舒宴:“你救过我,三次。就事论事,我没法坐视不理。”
洛舒宴提醒她:“你或许忘了,最初的时候是你在酒吧外的街道救了差点被车碾碎的我。即便我后来帮助你,也不过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陶喜,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陶喜小声呢喃,“是么。”
片刻,陶喜似乎接受了洛舒宴的说法,语气平淡地说,“那好吧。”
一切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洛舒宴凝视着陶喜,他忽然觉得自己此刻作为一朵向日葵挺好的,至少他的目光不会被陶喜发现。
他盯着陶喜微抿的唇,看到她神色似乎有些释然。
也是,能够不用再见到他这么个怪物,的确值得释然。
洛舒宴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对陶喜示弱,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选择帮他。
可是他今天看到了陶喜在他变成向日葵时的震惊与恐惧,也注意到她对自己隐瞒他跟踪她的事实的介意,他真的不该再利用她的善良。
洛舒宴安静等待着陶喜离开的时刻。
直到洛舒宴听到陶喜低低叹了口气,颇无奈的样子,“你单方面把之前我们的恩怨一笔抹掉,所以我没办法用报答这个理由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决定了,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我不打算离开。”
洛舒宴的枝叶倏而僵硬。
他的嗓音似有不解,“为什么?”
陶喜眉眼微动,“大约,我没办法对你坐视不理。”
洛舒宴深深地看着陶喜。
他陈述:“接近我,除了源源不断的麻烦,我不知道你还能获得什么。”
陶喜眼皮往下压,似乎真的在思考,而后她答道:“获得了心灵的安宁,算不算?至少我不用在以后用‘我当时明明有能力去帮助一个人,可我出于恐惧没有帮,我好冷酷好绝情好没有人性’拷问自己。”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中央空调发出的微弱声音。
她还是太善良。
“我不值得。”
“没关系,我觉得值得就可以。况且你不是说了,今晚害我的人迟早还会出现,与其让花粉跟着我,不如你自己跟着。”陶喜想到什么,眸眼忽的一亮,“以前生物书上提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叫做‘共生’?”
共生。
互利的、紧密的关系。
洛舒宴周身的冷厉气息缓慢收束,一种说不上的柔软覆盖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他仔细看着陶喜,将她说的“共生”两个字在心头品了下。
“陶喜,我从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到一而再劝你弃明投暗。你选择了跟我这个怪物为伍,我选择不拒绝。”
至于良心,趁热喂狗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