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桓的提议如巨石投入深潭,在议事厅激起千层浪。温峤捻着胡须沉默良久,忽然抚掌大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好个见解独到的侄儿,只是这陶侃远在武昌,如何服众?”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亲卫浑身湿透闯了进来,手中战报还滴着水:“报!苏均叛军已攻破芜湖,正沿长江西进!”
局势骤然紧张,众人面面相觑。温桓抓住时机,展开早已备好的舆图,指尖划过江州与武昌:“温叔请看,陶侃若为盟主,可从武昌顺流而下截断叛军粮道,我等在江州固守待援,南北夹击之下,苏峻必败。”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让温峤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仍顾虑道:“可庾亮在朝中势力庞大,若他反对...”
暮色如墨浸透窗棂,烛火在铜雀灯台上明明灭灭,将温桓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苏冰瑶踏入营帐时,正见他背身擦拭佩剑,剑锋折射的冷光映得他下颌线条愈发锋利。
“陶公痛失爱子,此时推举他为盟主,于公于私,他定不会推脱,此举是否在你的算计之中?” 她的声音裹着寒意,像根银针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气。温桓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穗上的红缨在静止的空气中轻轻颤动。
他缓缓转身,目光却始终避开她的眼睛,只盯着她身后斑驳的营帐帘幕。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才挤出沙哑的回应:“乱世之中,容不得妇人之仁。” 话虽强硬,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虚浮。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 —— 半月前陶瞻出征时,还将家传玉佩赠予他防身,此刻那枚玉佩正沉甸甸地压在他袖中。
苏冰瑶望着他躲闪的眼神,忽然觉得无比讽刺。烛火忽明忽暗间,她看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愧疚,却被更深的野心迅速掩盖。“你连陶公的舐犊之情都要利用。”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陶瞻所赠的匕首,“陶瞻在九泉之下,若知你如此算计他的父亲...”
“够了!” 温桓突然将佩剑重重拍在案上,剑身震颤发出嗡鸣。他终于抬眼直视她,眼中却腾起熊熊怒意:“若不趁此良机凝聚各方,等苏峻叛军踏破江州,万千百姓又该如何?” 话语掷地有声,可垂落的袖角却泄露了他紧绷的情绪 —— 那里正被他死死攥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