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看了一圈,有些不悦。
陪嫁大太监李德因着驸马不喜,一直未敢上前伺候,正怕公主忘了他,察言观色后忙媚上建议:“公主何须烦恼,不喜欢的换了便是。”
令仪两眼发亮:“能换么?”
李德道:“这里是公主府,您是公主,是这里的主人,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令仪住过朝华宫,住过驸马署,住过将军府。
却从没一个地方,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闻听此言,立时欢喜,问道:“那我可能自己去挑选喜欢的东西?”
赵嬷嬷还未说话,李德又道:“那是自然。”
出了京城,千里之外,皇上与贵妃从压在头顶的人,变成了遥远的符号。
如今这里公主最大,赵嬷嬷有心阻拦,却怕公主与她离心,只得忍气吞声。
令仪美滋滋地叫上仇闵,着几个侍卫扮作护卫,带着珍珠明珠,出去结结实实逛了一圈。
接下来几日,令仪更是过足了逛街的瘾,嫁妆未到,那些她喜欢用的东西也没运来,许多东西需重新置买,几乎每日都有几辆马车专门送货过来。
如是十来日,才算把府里装扮成了她还算喜欢的样子。
等她终于忙完这一阵,赵嬷嬷再忍不住,请示:“公主,咱们来了这么些天,驸马还未过来,是否派人去王府打探打探?”
令仪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短刀,她与驸马是夫妻,她嫁过来冀州,他却不见踪影,她也觉得异常,可要她主动去打探,倒像是她求着他来一般,想想便觉耳热。
绷着小脸,她正色道:“驸马既在边关,想是事关重大,驸马在为朝廷奔波劳累,我岂能因小事劳烦他?赵嬷嬷以后切勿再出此言!”
秦烈收到密信后粗扫了一遍,不必认真看,如此冠冕堂皇一看便是小公主会说的话。
他甚至能想出她说这话时,那虚张声势的模样。
自通州去边关,只作势一番,他便回了王府,公主到冀州时,他亦在府中。
忽尔岩骚扰边境,本就是交易,他助忽尔岩杀他哥哥夺位,忽尔岩助他成亲后返回冀州。
只是两人都留了一手,他刻意给忽尔岩留下襁褓中的侄子,逼得他不得不杀,在草原上落下残暴冷血的名声,几个本来想归附他的部落因此寒心,草原继续分裂。
而忽尔岩说好的只是佯攻,却着实掠走不少物资,秦烈若是回不来,说不得那佯攻顷刻变为实攻。
可不管如何,两人再见面还是把酒言欢,乍一看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亲。
回王府后,他一度担心公主那边出什么岔子,到底是公主,若是非要来王府,当下任何人都不好阻拦,看到这封密信,想到公主那死要面子的性情,便知是自己想多了。
他心中厌烦,将密信与烛上烧尽,交代道:“以后公主府,若非大事,不需再上报。”
秦烈转日便去了通州,如今通州崇州归冀州所辖,接管两州事务却是一摊烂账,更有当地官员推诿扯皮阳奉阴违。
秦石岩命秦烈去往崇州负责接管,秦烈为此特意研究了秦煦在崇州的做法。
秦煦手段温和徐徐图之,崇州在他手下如今算是有了几分模样。
可秦烈觉得其用心虽好,效果却慢,秦煦去崇州带的是账房先生冀州能吏,秦烈走的时候带的是几百将士,杀气腾腾。
此去只用了半个多月,初到前两城时,他以礼待人,请城中县令县丞吃宴喝酒。宴席上门一关,他十分亲切地询问他们各县人丁多少田亩几何税银几两,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说。他只能一个个地虚心求教,偏有人一问三不知,或是县令与县丞所说不同,或两人所述相同却与他掌握的出入颇大。
秦烈微笑抬手,身后将士欺身而上拔出佩刀,让那些装聋作哑弄虚作假之人,喝完阳间酒即饮孟婆汤,众人即刻吃席,半点不耽搁。
然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县令死了有县丞,县丞死了有县尉,大不了还有师爷衙役,总有人能说得清。
到了下面几个城,大家一早便备好了户籍、田地、税收、刑狱等记录,安安生生吃完饭呈于他。
再后来,他还没动身,其他城的县令们便蜂拥而至。
他乐得清闲,留下几十人在那边设了监察箱,若有人举报这些官吏谎报者,一经查实便可取而代之,自己施施然回来冀州。
结果刚踏进王府便被秦石岩叫去书房。
秦石岩斥责他手段激烈不顾后果,需知这些县令县丞官级虽不大,关系却盘根错节。
有些是朝廷近几届的进士出身,同年同窗一堆,不少就在翰林院,武将最怕言官,没事还常被参两本,何况这次斩杀朝廷官员?
秦烈不以为意:“只怕朝廷暂时顾不上我们。”
“此话何解?”
秦烈笑道:“湘王欲反,就在这五六日之间。”
秦石岩知道秦烈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并不质疑,顿了顿只叹:“当真是红颜祸水!”
嘉禾帝与湘王的恩怨,曾经闹得轰轰烈烈,民间流传甚广。
论起辈分,湘王虽比嘉禾帝小几岁,却是他嫡亲的小叔叔,一早被封在江南辖二州。
嘉禾帝登基后先后以大不敬的罪名,斩杀四个兄弟两个伯伯,更圈禁了不少宗亲。
这位湘王殿下因为舞文弄墨志在山水,成为被嘉禾帝立起的君臣相和标杆,一手打造的天家佳话。
凭着自己性情,湘王原本可做一生富贵闲人。
坏就坏在他有一位美貌王妃,还在嘉禾帝南巡时被他一眼看中。
后来,王妃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嘉禾帝实在不想史书的自己太难看,又看自己这位小叔叔实在窝囊,竟也没下杀手除后患。
不想湘王却蛰伏十几年,还起了造反的念头。
秦烈叹道:“湘王一介文人,必然难成大事。”
秦石岩听出他口气中淡淡的遗憾,冷声问道:“怎么?若他能成事,你还待如何?”
秦烈笑道:“不如何,儿子不过是想咱们王府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将通州崇州好好打理一番罢了。”
自秦石岩书房出来,秦烈回到自己书房,半靠在躺椅上闭目轻摇。
秦小山将这段时间府内发生的事情一一对他道来,还有些府外的消息,说到最后忽然想到一件事,虽将军说了不必讲,可人家都到家来了,虽不是大事,也不好忽略,便道:“公主府那边来了三次,打听将军回没回王府。”
秦烈睁开眼:“嗯?”
“公主府来人打听将军行踪,只这五天便来了两回,只是人没进来就被打发出去了,未惊动王爷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