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语气友好,小狗听见自己的名字,回头用嘴筒子拱了拱主人。
郁丛僵硬一瞬,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随即不顾弯腰时背部的疼痛,叫着“发财”开始逗狗。
这只边牧被养得很好,毛发柔顺,摸起来又软又厚实。而且兴奋了也不扑人,没摸两下就躺在地上翻肚皮了。
郁丛笑着揉了揉小狗肚子,害怕主人等太久,便站起身准备告别。
然而一起身,牵扯到脊背,突然的刺痛和脑袋的眩晕让他视野模糊,脚下也不稳。
随着女生一句脱口而出的“小心”,郁丛的肩膀忽然被人接住。
来人动作坚定,稳稳接住他之后手臂甚至没有任何动摇,说明力气不小。
他视野逐渐恢复清晰,察觉到身侧的人身影高大,余光里是一抹他熟悉的深色。
“怎么一个人下来,还穿这么薄?”
梁矜言温和地问他,就好像两人刚刚才见过面一样。
郁丛身体僵硬,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梁矜言。
整整五天不见,梁矜言和狼狈的他不同,依然还是风度翩翩。
这次没穿全套西装,一件灰黑色的长款大衣把人衬得像刚从T台上下来的男模。大衣里的衬衣甚至没打领带,一颗纽扣解开,全然不怕冷风灌进去。
还是很骚包。
梁矜言把小孩的打量看进眼里,见人迟迟不说话,于是转头对担忧又疑惑的女生笑了笑。
“抱歉,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散步的,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女生摆摆手,又拉了拉狗绳,“周发财你别给人家翻肚皮了,丢不丢脸啊给我回来!”
梁矜言垂眼看着那只边牧,也觉得可爱。
并且很眼熟,又黑又亮的眼睛,虽然物种不同,但让他想起郁丛每次装乖求他的时候。
他问:“我能摸吗?”
女生一愣,迟疑点头:“能……能摸。”
郁丛也回神,震惊地看着梁矜言半蹲下身,手法娴熟地摸了摸小狗。把狗摸爽了,终于舍得翻身站起来,又好奇地在男人身边闻来闻去。
梁矜言起身,解释道:“上午刚见过朋友养的比格犬,身上可能带了气味。”
女生干笑:“比格啊……好狗好狗哈哈哈……”
说完之后就抱起周发财快步离开了,背影匆忙。
郁丛:“……”
怎么感觉像在害怕梁矜言呢?
郁丛还有点没回过神,忽然听见梁矜言问:“怎么没带件外套?”
“啊我……”
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止住他的话。
“是我疏忽了,不该问你问题。”梁矜言收回手,“走吧,上楼添衣服。”
郁丛迷迷瞪瞪地被带回楼上病房,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要小发雷霆的决心。
他径直走到窗边,无路可走了才迟疑转身:“你是随机刷新的吗?”
梁矜言依然不习惯郁丛跳脱的思维,但他更不习惯的是,小孩被摧残到近乎失声的嗓音。
他皱眉,看向郁丛脖子上的伤痕,比林声在电话中汇报的更严重。
淤青蔓延到了衣领下方,他想看清楚整个伤势,但不是现在。
手指拨动着银色戒指,梁矜言开口道:“不用说话,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郁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莫名其妙就点了头。可能是因为此时此刻,梁矜言脸上没有笑意。
男人问:“程竞在晚宴之前,有找过你吗?”
郁丛如实摇头,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梁矜言应该只是在履行对他哥的承诺,帮忙照看他,例行问两句而已。
“所以他是突然对你发难的,就像你的室友和学弟一样,对吗?”
郁丛一愣,他看向梁矜言。
男人没有在开玩笑,而且对答案已经知晓,眼神中没有疑问。
梁矜言的问题步步紧逼:“我离开之后,事情发展变得不可控了,是吗?”
郁丛有种心脏往下坠的错觉,梁矜言问题过于敏锐,直指混乱核心。
这人知道了什么?
他硬着头皮,缓缓点头。
梁矜言没急着表态,不疾不徐脱下大衣,走到门边挂好,顺势关上了房门。
咔哒。
锁舌弹出,在郁丛心上也弹击了一下。
他不知道梁矜言要做什么,但至少能肯定,梁矜言不会伤害他。
至于这是从何得来的印象,他不知道。
梁矜言抬手关掉了灯,室内忽然变暗,只留窗边透进来的阳光,落在郁丛身上。而梁矜言本人,站在阴影之中,和郁丛站在房间的两端。
“你之所以向我寻求帮助,是因为想利用我——”
男人故意停顿,让郁丛紧张到呼吸一滞。
那双如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睛,锐利到只需一眼,就能让郁丛怀疑自己暴露了所有秘密。
利用……
习惯了坐在掌控全局的位置上,梁矜言这种人应该很讨厌被别人利用吧?会生气吗?
然而,梁矜言话锋一转:“你给我打了五十八次电话,自己数过吗?郁丛,你怎么能让我察觉到,只有我能帮你呢?”
“暴露了自己的弱势地位,这下连装乖也没用了,以后你怎么办?”
郁丛缓慢眨了一下眼,这是出于神经高度紧绷时的下意识反应。
以后他……怎么办?
要是梁矜言不管他了,他怎么办?
郁丛终于知道,现在才是梁矜言玩弄人心的时刻。
“最后一个问题,”梁矜言眼神愈发幽深,“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郁丛大脑快宕机了,思考困难。
自己真的没有摔出脑震荡之类的吗,为什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还是说他不得不承认,面无表情的梁矜言是他见过最有威慑力的存在。甚至没有冷脸,只是极度理智、极度平静地看着他,还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如果他点头,梁矜言就真的能做个好人吗?如果否认,那梁矜言顺势做个坏人,完全弃他不顾怎么办?
思绪混乱间,郁丛轻轻点了一下头。
“可怜的小狗。”梁矜言轻声感叹,仿佛真的替郁丛觉得可惜。
小狗?
郁丛茫然,是在说他吗?
实则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刚才那只小狗绕着梁矜言疑惑嗅闻的时候,如出一辙。一样明亮的眼睛,一样的不设防备。
“好了,别那么害怕。”梁矜言道,“现在拉上窗帘,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