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超时了!”
少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网管被他的眼神吓退半步——那根本不像人的眼睛,而是穷途末路的狼。
哈格冲出网吧时,正午的太阳晒得柏油路发软。他摸出口袋里最后一张钞票,买了张回夏牧场的车票。
约云抢来的自行车终究如同她胸膛中那颗岌岌可危的心脏一样,在戈壁滩上爆了胎。
她赤脚走在滚烫的沙石上,远处传来牧羊人的歌声。
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渐渐变成一匹飞奔的白马——是哈格家的备用坐骑,那匹总爱偷吃燕麦的母马。
“好姑娘……”约云抱住马脖子,发现鞍袋里塞着水囊和馕饼,“谁让你来的?”
马儿不耐烦地甩头,像是催促她快走。约云翻身上马,突然笑了——鞍具上缠着一条熟悉的红布条,是哈格用来标记重要物品的。
夕阳西沉时,夏牧场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明天就是转场去核心区的日子,整个部落都在忙碌。
约云的白马冲进营地时,掀起一片尘土。她看见哈格正站在自家毡房前捆行李,黑袷袢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哈格麦尔提!”她喊。
少年猛地抬头,表情像是见了鬼。
尘土散去时,两人之间只剩三步距离。
哈格的目光扫过约云身上的病号服,她脚上磨出的血泡,最后定格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他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拳头攥得咯咯响。
“你……”他声音沙哑,“不该在这里。”
“我要去玛卡纳纳。”
“不行!”哈格突然暴喝,惊飞了附近的乌鸦,“医生说了——”
“医生说我会死!”约云也提高了音量,“在北京死,在乌鲁木齐死,在玛卡纳纳死——有什么区别?!”
哈格像是被捅了一刀,踉跄着后退半步。他转身就走,却被约云拽住腰带。
“放开。”
“不放!”
“哈格麦尔提,你连狼都不怕,就那么怕我死吗?死在路上,死在你面前!你既然那么在乎我会不会死,为什么要把我外推,推到一个死后你连尸体都看不见的地方。”
哈格猛地转身,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摔在草垛上。约云的病号服沾满草屑,哈格的手肘撑在她耳侧,呼吸粗重得像刚跑完十公里。
“三个月……”约云仰视着他,“我只有三个月了,哈格。”
少年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当然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古尔邦节在两周后,而玛卡纳纳的融雪期还有一个月才结束。
“你会死在路上。”他声音发抖。
“那也比死在病床上强。”约云抓住他的衣领,“带我走,就现在。”
尘土在他们周围飞舞,远处传来族人催促转场的吆喝声。哈格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一滴汗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终于,他低下头,前额抵住她的肩膀:
“……好。”
这个音节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
启程时,整个部落都没发现队伍末尾多了两个人。
哈格把约云裹在自己的黑袷袢里,白马乖巧地跟在后面。他们绕过主队伍,走上一条隐蔽的小路——那是通往玛卡纳纳的捷径,只有经验最丰富的猎人才知道。
约云靠在哈格胸前,听见他的心跳声透过脊背传来。她摸出口袋里那张字条,轻轻塞回少年手中:
“等我回来……这句话,等我从玛卡纳纳回来再说。”
哈格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雪山的牧道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约云靠着他,觉得自己简直疯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