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知陈琮究竟是何日暴毙?”
沈从迹眸光一敛,心中泛起一丝讽意:“她欲以此试我么?”
他道:“是前日之事。夫人何以过问?”
江浅心头一震,低声喃喃:“果然如此。”
前夜,她在沈从迹袖中,闻得一缕异香,似曾相识。今日细思,那香极似西域珍稀香料——蚴杉枝之气。此物气味奇异,调香之法极其繁复,与多种香料皆易相冲。
“想必对陈琮的死因,可是还有诸多疑问。”江浅笃定道。
“夫人。”沈从迹故意咬了两字,道:“莫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他那一声“夫人”咬得极重,好似篦齿划过肌肤,刺而带痒。
“若是我说我可以帮大人,但大人会不会认定我与此案相关?”江浅沉了沉语气。
“你且说说看。”
“那夜在书房中,大人衣上残香,妾身认得,此香若与他物相冲,极易致人心疾突发。适才听得狱卒言及陈琮尸身生香,妾身才起疑心。”
沈从迹凝神细看她一眼,不见慌张,亦无虚词。
“便算我信你所言。只是,此事你既不涉,为何欲搅入此中?”
江浅笃定道:“妾身有一事相求,若能助大人解此一桩公案,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沈从迹挑眉,神情微变。他娶江浅之初,曾遣人暗查其人,据报皆言江浅自幼养在深闺,性子温婉胆怯,行事守礼。
可眼前之人,竟与传言大相径庭。
他半带揶揄地问:“连刑部仵作都无从查起,夫人便有把握?”
“妾身无十分之把握,只愿一试。”
沈从迹沉吟片刻,遂唤人将验尸卷宗取来。
江浅取过细读,良久,道:“不知陈大人遗体可尚存?”
“尚在狱中。”
“妾身斗胆,欲请取其口唇内残液一观。”
沈从迹挥手唤来狱卒传令,未多时,便取来密封瓷瓶一只,置于案上。
江浅接过,拈起香篆试闻,眸光微闪——一丝异香,果然犹存。
她轻声启唇:“大人,若妾身所猜不差,陈大人并非暴毙,而是死于香药相冲之毒。”
沈从迹并未立刻追问此言真假,反倒微微侧首,眉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意,道:“你……识得香料?”
江浅点头,神情平静,唇角却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家母在世时,精通香事我自幼随母亲学习,也识得几分。”
沈从迹听罢,眸中略过一缕赏识。他望着她那双平静却笃定的眼眸,似是重新审视了眼前之人。良久,他才淡声开口:“倒是小瞧了夫人。”
片刻后,他的神色又渐归于素冷,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打量与试探:“你方才言及有事相求,如今可说了?”
江浅一时怔住,心头微颤。原以为要百般解释,他才肯信一二,未料不过只几句话,他竟便放过了香药之事,也未追根究底。
“怎的?方才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沈从迹见她怔愣,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带着些许轻笑,却无半点讥讽。
他难得地笑了,一瞬间江浅恍然觉得眼前这个素日冷峻如山的人,此刻仿佛也有几分人间烟火。
她微垂眉眼,压住心头微澜,低声道:“不知大人对异域通商之事,作何看法?”
沈从迹挑眉,略一沉思,道:“边塞安稳,自可通商,利人利己。”他说着,又一顿:“但若通商之中藏有私弊,便是国之大患,当赶尽杀绝。”
江浅闻言,心下一紧,语气渐沉:“若真有人借通商之名谋取私利,大人以为,当如何处置?”
沈从迹并未立时答话,而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而低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江浅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数日前遇勒乞达之事娓娓道来,一字一句,无有隐瞒。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沈从迹脸上,试图从他微不可察的神色中窥出一丝端倪。
她心中明白,此事若无人相助,她纵有心力,也难撼动一纸文牒背后的庞大权势。而眼前之人——虽未明言,但她知晓,他若肯点头,这一事便有了三分转机。
“通商文牒一事,应是与户部度支司的郎中——熊及用此人有关。”他记得此人似乎是前两年从外地调任到京中,曾任过章州知府,此人政绩平平,靠的一身奇淫技巧攀上张仲颐的门路,这些年一路官运亨通....
“你若真能查明此事,我可以考虑一下。”沈从迹道。
江浅本来也是不期望沈从迹真能帮她,现下能够给她个机会,已然很好了,她立即应了下来。
江浅定了定心神,轻声应下:“多谢大人。”
眼前的女子思虑周密,虽眉眼温婉,却柔中藏锋。
沈从迹心下一动,暗道:此女,怕是比他所料更难对付些了。
可偏偏这份难测,又叫他生出几分兴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