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读懂她的意思,面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我仰头看她,她没催,就这么等着我牵上。
我忽然感觉自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心态,手心贴上手心时,还抱有对她的愧意。
她何必要对我这么好,我这不堪的心思连自己都怯懦,她却无畏地直面,仿佛不知畏惧为何物。
这是她第二次牵着我了,我的心跳要比第一次平静不少,攥着她的手劲儿也更大,在我们还能和平地相处之前,我不想将她推远。
可让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的背影显然不太可能,走到半路,我的手心生了一层薄汗,青厌也察觉到了,回头看我,我不打自招,说这天气太热。
她单纯地认可,看不出我在说这谎话时笑得多么违心。
快走到地方,青厌脚步放缓,一步一阶地朝药肆走去,我也随她一起慢下了步子,拂去眼前翠绿的遮挡前,我听到不远处响起“簌簌”声,是有人在院儿中洒扫落叶。
我以为扫地的人还是师兄,走近后才见是师娘。她背对着我的方向,肩膀微微起伏,下一刻,她转过身,在看到我身侧一人时僵下了所有动作。
青厌也在这时停下前进,静静牵着我站在栅栏外的几步石阶上,我看出师娘表情不对,她双眼睁大,十指攥紧扫柄,硌得手骨凸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厌,似是不认识她一般的警惕。
我又看向青厌,她握着我不放,目光直视老槐树下的人,带着不善和漠然。
这气氛着实诡异,不知何时我也深陷其中,我找不到对峙的源头,却能打破这二人之间的僵局。
“师娘。”
我冲她呼唤一句,绕过青厌身侧准备走近,却蓦的被她牵扯在原地,如何都无法拉动她。
她攥着我的手更用力了,势要将我掐出一圈红痕来,我咬牙受着,干笑问她:“青厌?”
她听到我的声音,从师娘身边挪开视线,不情不愿地放开手,我一瞧,果然是勒红了。
青厌轻声道:“等我。”
她说完,也没回答我的疑惑,正着身子朝小路后退去,在后背抵上林间树荫时,她的身形逐渐消散,一晃眼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我只来得及目送她一瞬,接着就再看不见她了。
师娘仍然未动,青厌离开后,她终于将目光搁到我身上,但我顽钝,看不透她的神情藏着何种含义,可光看脸色,她似是被吓得不清,眼底还蓄着一丝没有掩饰的惧怕。
在青厌施法救下师兄后,我以为她们之间的不快已经散了,现在来看反而要比互不相见还要疏远,像是反目成仇。
师娘没有对我说什么,收回视线落在一地残叶中,喟然一声:“先进屋罢。”
“是。”我明白此时不该多嘴,应下话回到了屋里。
薄窗外,师娘又站定一会儿,几下扫完残局丢下扫把也进了屋。
晚饭时餐桌上不见师兄,我才意识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他,见师娘吃过后又端着一晚白粥进屋,便知是师兄又病下了。
离他捡回性命没过太久,大病已逝,小病不断,近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他不用卧床多久就能病愈,师娘与他的弱症不同,更是心病。
我猜不到她与青厌之间到底又生了什么嫌隙,就如同我猜不出青厌与我分别时留下的那句“等我”是指示什么。
三日后我得到了后者的答案。
我像平常一样又去往镇子中看病送药,回来时发现漏了一味药材忘了晾晒,便挑拣一道后抱着药篮去到后院儿里。
走到老槐树下,我眼尖在墙头看见了一捆药草,确信自己或者师娘从未晒过,拿起一看,正是古寒山中较为多见的药草。
摸上中间凸起的硬块儿,草扎一解,药草间还混了些我并未见过的长相奇异的野果,红得发软,约莫是熟透了。
我连质疑都不曾有,脑海中顿时明白是谁送来的药。
我抱着药草在院儿里四下张望,无人显现,无蛇出没,静悄得很。
我将她送来的东西收进屋内,洗过果子二话不说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甜得腻人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吃完果肉吐出核儿,一整天下来舍根下都残留着一丝甘甜,混着呼吸也成了蜜味。
往后一日接着一日,我每天都能在同样的地方收到同样的捆扎,有时是上午、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日落……收到的药草每日不同,有的常见有的稀少。
我不认得这是什么野果,但总归她不会害我,而这果子也确实甜口,我就忘了由来,心安理得地一个个咽下。
可青厌没有说过,我这般“贪吃”是有代价的。
任我绞尽脑汁地去想,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要和我道别。
“长雪。我要走了。”
在我又一日接下墙头的药草时,她出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望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出。
好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我木然问道,这一句有气无力。
“我要走了。”
她残忍地将话又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