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津婆婆……她的身体……”
“哦不是,不是。她很健康。我只是担心我自己。”
“你自己?”
“在葬礼上哭不出来会很尴尬吧?”
春河气结。真是多余和他说话。
他再也没管九牧,最终连电梯也没等,直接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楼。
他带着伤爬了四层楼,进屋的时候早就气喘吁吁了,可是敲门声随即就咬了上来,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放过他。
“这样很有趣吗?”春河站在玄关处问。
敲门声不疾不徐,却有不会罢手的意思。
春河拿拐杖报复似的在门上狠狠一敲,才带着怒气拧开了门把手:“你是不是觉得……哎?抱歉……繁津婆婆?您……”
“太好了,我还担心记错门牌号码呢。”繁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请收下这个吧。”
繁津捧在手里的是个白瓷的餐盒,上面点缀着一些典雅的蓝色小花。
“这是……”
“是一只青蛙。”
“哈?!”
春河赶紧跳远了一步。看他这种反应,繁津立刻笑起来。紧接着,她打开了餐盒的盖子,露出还冒着热气的红豆沙来。红豆颗粒凹凸不平,好像可爱的气泡一样裸露在外。
“其实我也是更加喜欢没有过滤的红豆啊。”繁津微笑着说。
“哎?真的吗?”
“是啊。”繁津点点头,“但是每次大家一起做红豆饼,都是理所当然地要把红豆一遍一遍过筛,最后变成完全没有颗粒的红豆沙。每次看到这样的红豆沙我都觉得很可惜也很失望。但是……担心给别人造成压力,担心被反对,甚至担心被嘲笑……我也是一直没能开口提出来,这种事啊……一旦第一次没能提出来,后来就更加没有立场说了。大家会觉得更奇怪吧,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之前没有说?是因为之前在这个团体里感觉有压力吗?然后这就成了更大的压力啊……这么多年,每年到最后又是我自己在家里重新做一份豆沙。很没用吧?一把年纪还这样胆小……不过春河真勇敢啊。看来今后可以和大家一起吃到更丰富的红豆沙了啊。抱歉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一点小事。”
春河心里一热。他没想到刚认识的婆婆会告诉他这么多事,也没想到红豆沙竟然曾经这么令人困扰。
“不是这样的!”春河下意识地反驳道,“以前……有个朋友跟我说人生是没有大事小事之分的……”
“人生……?”繁津对他忽然正式的用词有些惊讶。
“总之……红豆沙是很重要的事!”春河说,“尤其是年末大家一起做的红豆,我认为是非常重要的事!谢谢您!”
春河双手接过食盒,真心实意地赞美道:“好香啊。”
隔壁的门忽然开了。
“我也想吃。”九牧说。
“哦,我可以……”春河想说他可以分给九牧一些,却立刻被繁津制止了。
“你一定会把整颗的红豆挑出来扔掉吧?我不会给你的。”繁津神情坚定。
“啊,真残忍啊。”九牧说完,就又蜗牛似的缩回了他的房子里,懒洋洋地把门关上了。
送走繁津之后,春河端着食盒敲了九牧的房门。
不一味迎合,好好说话才能交到朋友……也许他说的真的是对的吧……
如今握着这只食盒,春河忽然有种人生豁然开朗的感觉。从前在东京工作的时候,他也去过各种各样的聚会,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不断地同意和重复对方的话,好像人们都是这样来获得安全感和认同感,他从来不知道也许可以有另一种选择……
明西县之于东京,也许也是另一种选择吧……春河远远地望见楼梯间窗台上的和泗,望见被窗户框住的一棵松树,忽然觉得这个小镇的冬天透着一种自得的安适感。好像一个上世纪的老人,有着一以贯之的逻辑,作息,坚持,不问世事地,克制而清肃地活着。
是九牧对他说人生没有大事小事之分,是九牧送给他漫画书,更重要的是九牧也喜欢十野……其实这么看来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恶劣。
九牧很快来应门了。他冷冷地看了春河一眼:“只是例行公事的恭维罢了,我并不是真的想吃。”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勺子出来?”
还是这么大一个勺子。
“没想好怎么拒绝你而已。”
九牧说着,把他那个巨大的勺子向装满红豆沙的餐盒里一捞,春河瞬间就看见了白亮的碗底。
“我拿自己的勺子舀第二下的话你会介意的吧?所以我一次拿够了,很体贴吧?”九牧心满意足地尝了一口,“嗯,真好吃啊。”
春河:“……”
真恶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