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跃夕从业已知晓的还鹰排行至形单影只的瑞兽球瓶一路回想过来,原来如此。难怪阁内的布局皆是唯此一品的孤景。他们这到底是有多痛恨“双”这个字。
“再不走还首他们就要等急了。”辛可威把常服交到他手上:“要不要换了衣服再去?去看你的新府邸。”
“不要。”步跃夕这句不要是两者都的意思,不想被辛可威轻巧的化之于无形,“不换就不换,我觉得你这身私服尤其好看。这种款式我在云洲从来都没有见过。走啦走啦!”
这一气呵成装是装不出来的。步跃夕心有不甘却还是败下阵来。
除了犹来阁以外,每位还鹰在云洲皆有属于自己的特定驻地,其位置是经过复杂的易理推算出来的。
跟在还首身后听了一路,接收到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
“……当然,每只还鹰出现的位置、时辰,以及特有的翅尾颜色,都会对这一位置产生影响。同在衍城,漠北驻于闹市,言迟驻于城郊,而可威则是临海而居就是这个道理。排布分散也是因为我们身上肩负着的使命,更有利于护佑整个云洲。”
使命?这个词顿然令步跃夕联想到辛可威对他说过的执行任务那几个字。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怎么这就算是跟我交待过了?居然都没有人问我的意见。是不能够,还是没必要?
“十七的这一盘,方位乾向,是为衍城的西北方。得巽者,属性木,变卦的卦象又不止一品,有独木成林之象,是为梓璃木。互卦见离,即有花之地。”
还首后面的说辞才是真正点到了要领,滔滔不竭一气浑成。众还鹰跟在其身后回旋落地,抬眼专注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如果不用尴尬一词,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六个大男人矗立在一片花草丛中为何鸦雀无声。
“大人,您,确定这就是十七的驻位吗?”
“啊,那……确定啊。”还首一句没有底气的肯定听上去透着一种可爱。
驻在那什么地的果然也是不需要问本人意见的。不是前有闹市亦或城郊做例的吗?您带我们飞了这么远就为了结伴来看一棵树这是怎么个意思。
面前这株梓璃木树干挺拔枝叶繁茂,高虽不及参天却别有一种伟岸苍劲之美。若说就势搭建个四处漏风的树屋用来乘凉品茗逗蟋蟀还算行得通,但对一年之内有近半数落雪之日的云洲来说,树屋两个字丢出来即会令人脖颈发冷。这还不止,树下一间结满了蛛网的木屋突兀而又破旧,一扇由树枝简单拼凑的木门迎着不时吹来的林风吱吱呀呀的低声哼唱。
之所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因为,鹰若是这般僵着则会发自内心的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步跃夕拍了拍辛可威的肩膀,丢下一句“我知道了。”旋即展翼飞离了那株梓璃木蔽日的阴影之下。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缓解下尴尬,有鹰会相信吗?
没有反而更好。就这样跑掉才会把众人的注意力由那棵树拉回到自己身上。若有师兄心存不满那就更好了。还鹰们对他不报有希望,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步跃夕对这个驻地并不排斥,但也不会接受。他潜意识排斥的,是外部强加给他的一种意念和宿命。而身为一名还鹰,一如还鹰的命局中道破的那般,是他自己的决定,并且甘愿归来。
听上去简直比后市街十九里铺的蛋酥麻花还要拧巴。但至少,一张脸静若平湖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自己那间专属仓库的房门被辛可威开合了三次。
“有没有见到十七爷”这个问题被犹来阁的左右卫们回答了九次。
头上那只翠绿色嘴巴的连雀飞过来偷偷看自己还差点拉屎在他身上前后十六次。
步跃夕的一双眼睛有些闭不住了。自己身下的难道不是犹来阁的屋顶吗?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这很合理吗?
一个声音传来总算让他舒心了不少,“我们这位十七爷脾气还真是大,说走人就走人真是没有一点顾及!”说话的是还十三项无庸。
总算听到了师兄心中的不满。第一次。
步跃夕甚至自己都记不清在这片瓦片上躺了多久。眼见在头顶上陪着自己的由太阳叔公换班到月亮阿姊,他想起身滚回他的仓库去。顿了片刻不是因为惯性的拖延,而是因了那瓦。还真是糙啊。
有声音。犹来阁东南面的高台之上是接收并传递信息之用的鉴楼。声音自此间发出,虽不高亢但尾音悠长,用以回应衍城正南方向几乎同时升空的流银色的烟雾。步跃夕迅速的坐起身来,下方的正殿门口紧接着传来人流涌动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
终于被人发现了。步跃夕心中暗想,也不知道是借了哪位穷凶极恶的凶徒的光。顾言迟显然没有时间去关心他吹了楼顶上的晚风冷不冷,只留了一句话便匆匆循着烟雾的方向疾飞而去。
“凶邪出现了!感兴趣可以跟着来。”
这个词用得实在是好。步跃夕将手肘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手指轻弹着落在外袍上的灰尘。“没兴趣。”他自言自语地道。
事出的地点距后市街不远。还好是隐得最深的较为偏僻的一处铺坊。三进院的宅子在此方随处可见,尚算不得高门富户,一般殷实还是有的。
如果不是被萧漠北抢得先机设下了结界,待其他还鹰赶来只怕连凶邪的影子都见不到。血腥之气很浅,除了来自院中石桌边横卧着的一具尸体以外,就是由正屋里间若有若无的间或传来。
死了至少三个人。但此凶邪却也不像嗜杀成性之辈。若非如此,宅内五、六口人呼天抢地的叫声这会儿应该悉数禁音了才对。
萧漠北明显不是这个黑影的对手,而对方并不恋战,只是轻巧地摆脱了他的纠缠试图冲破结界快速逃离。就在黑影纵身跃起,以擎过头顶的掌心之力几乎将结界渐次撕裂时,两道炫目的光电陡然倾注于隆起的结界表层,近处数株葱茏叠翠的青杨受力波及断折了枝蔓。
法力加固后的结界能否擒得此凶落网尚未可知。毕竟,界就是用来破的。你们俩倒是想进去就进去了,只是苦了里面那大小几口人想出却出不来。
步跃夕枕了两只手臂,躺在屋后外墙边一棵高大的桑树上悠闲地向下望着,边望边摇头。可他绝没想到结界之内居然会有一个声音比他还要悠闲:“大哥哥,你也是来偷桑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