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热雾蒸腾。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明意努力忽视他们,站在那里像被献上绞刑架,顾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能让她先去吃饭吗?下午还要继续考试呢。”
顾西洲的语气平淡,好像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老师的语气缓和下来:“但这张纸上确实是答案,我们教务组需要开会决定对这位同学的处罚,你先带她去吃饭吧。”
明意呆呆地跟着顾西洲走出了办公室,她没在人群里看见楚憬的脸,反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女生笑眯眯地对她做出了“楚”的口型。
是什么意思呢?让她直接坦白吗?但答案停在她这里,指出楚憬也只是一种无理的攀咬,何况楚憬对她很好。
在食堂窗口打了饭,顾西洲端着餐盘和她一起坐下,明意味同嚼蜡地吃着饭菜。顾西洲也没有动筷子,而是把手叠成金字塔,轻轻地问她:“是谁让你帮忙传答案的?”
“我不知道,她们不小心扔过来的。”
“不小心?”
顾西洲重复了一遍,默念的同时盯着她的眼睛像要看到最深处:“没有必要帮无关的人隐瞒。”
明意忽然觉得自己后背隐隐出了汗,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恶意揣测顾西洲,对方只是在为她考虑,她不愿意就这样吐出楚憬的名字。
“我知道了。”
明意重新把脸埋进饭里,浑浑噩噩地吃到半饱,一抬头发现唐萧和楚憬坐在她对面桌,面对着她的唐萧微微一笑。而楚憬的背影僵住,明意望了一会也没等到对方回头。
是因为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在愧疚吗?
明意已经在为楚憬找借口,她的手在桌下揉着衣角,而顾西洲忽然放下筷子,那点声响把她从幻想里震醒:“那你要怎么向妈妈交代呢?”
她看着顾西洲,发觉她们不一样,哪怕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顾西洲能够坦然地叫出“妈妈”两个字,她只能茫然地想我的妈妈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是意外。”
“那意外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你身上呢?”
顾西洲难得咄咄逼人,五官都渗着冷意,明意望着她,想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低着头沉默。
“你难道要永远这样吗?躲在大人的背后,躲在我的背后靠别人解决问题吗?”
“我没有要靠你们解决问题。”
她的手握成拳头,因为激动声音变得很高,而顾西洲越平静衬得她越像失控的疯子,周围的视线和议论让她更加难堪。
顾西洲没有说话,眼睛弯到了一个巧妙的弧度,明意浑身发抖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明白顾西洲的意思,如果没有顾西洲,如果她没有坦白,她现在应该还站在办公室。
她想不出辩驳的话,甚至连把饭菜倒在回收桶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坐在位置上无法动弹。
“你能不能不要再给妈妈惹麻烦了?”
顾西洲垂下眼睛,神色落寞,旁观者怜悯心起,明意哑口无言坐在原地,看着楚憬起身和唐萧倒了餐盘,从始至终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
指甲陷进肉里,连痛楚都变得模糊起来,明意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流下来,她还在负隅顽抗:“我不知道是谁。”
她要怎么把楚憬的名字说出口呢,哪怕张开嘴也吐不出这两个字,她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努力挣扎也无法挣脱。
顾西洲冷笑了一声,明意分不清她愤怒更多还是不甘更多,只能沉默着流泪。年少时父母也离家打工,她在舅舅家暂住,舅舅为了展示自己的大度总越过自己的子女去对她好,堂哥堂姐都对此不满,在背地里叫她公主。
“你是公主,我们才是平民,所有人都要捧着你,开心吗?”
她一年只见父母一次,用尽全力只流露出开心的模样,春节时短短半个月是她一年中最美好的时间。她习惯用碎片化的记忆来填补人生之中的大片空白,也习惯爱一个人的碎片而不是全部。
楚憬只要有过为她站出来的时刻,就足够了。明意也不需要对方时时刻刻站在她身边。
她不爱抽象的人,也不爱具体的人,她爱碎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