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纳伊立刻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中逐渐显出穿着白色的和服寝衣、一脸公式化笑容的神里绫人，然后是半是惊讶、半是尴尬的托马，以及在一边抱着脸满是促狭笑容、似乎吃瓜吃的十分开心的鹿野院平藏。

而她正躺在地上，身上似乎还盖着一件防寒的羽织外套——看起来像是神里绫人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昨晚干了什么吗？

脑子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夜闯至冬的海洋科技平台抢回资料，和鹿野院明确了互相调查的目的后，对至冬语一窍不通的鹿野院被托马安排去客房休息，而她在图书馆解读资料——

——对了，她读到一半时不小心睡过去了。

原本她准备将资料内的大致内容全部解读完，但实际上她只是大致浏览了一遍其中一份后，脑袋就沾上了书库的地板，没过一会儿就彻底睡死了。

“早上好。”见纳伊一脸睡意未消的模样，神里绫人微微露出些许好笑的神情，伸手帮少女整理了一下颊边被压乱的碎发。“还需要再睡一会儿吗？”

嗯，想睡，特想睡。

但现在恐怕不适合继续补眠了。

——回顾昨天多托雷的态度，纳伊觉得那家伙的意图并不单纯。

虽然在‘切片’后，每个多托雷的性格都不完全一致，但无论哪一个多托雷，都不是会念及曾经合作伙伴的情谊，随随便便将珍贵的研究资料拱手送人的类型。

如果他就是整件事的操盘人，那他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才让纳伊入局的？他又对纳伊至今为止的行动到底了解了多少，是否是在已经知道事态全貌的基础上才任由纳伊拿走那些资料的？

……不行，情报差太大了，暂时还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们必须谨慎对待这份偷来的资料。

想到这里，纳伊彻底没了睡意。她坐起身，努力打起精神。“没关系，已经差不多醒了。”

顿了顿，纳伊看了眼自己乱糟糟的衣服和脑袋，又看向一副显然也才刚起床的神里绫人，将‘你现在方便交流吗’几个字吞回肚子。

……似乎自己也好对方也好，都不是适合谈正事的状态。

理解了纳伊未尽的话语，神里绫人十分善解人意的接下话头。“已经为你整理好了休息的客房和替换的衣服，纳伊小姐去房间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待梳洗完用过早膳后，我们再谈正事吧。”

“谢谢。”

神里绫人态度一如往常，得体礼貌挑不出一丝毛病。他稍稍向纳伊和鹿野院平藏致意后，便率先和托马离开了藏书室。

而尚留在房内的鹿野院平藏则一脸玩味的表情看着离开的神里和纳伊。“呀，没想到两位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啊。”

……啊？她和神里关系好？

想到神里绫人那一贯的具有迷惑性的笑容，纳伊不禁叹了口气。“高官让小底层干活时都是这个态度，别误会。”

艾尔海森那个死面瘫给她加工作的时候偶尔都会笑一下，有空去共情这群无良上司还不如心疼自己。

“唔……但我觉得，刚才那位社奉行大人是真的很关心纳伊小姐你哦？毕竟在稻妻，能让社奉行大人匆匆赶来迎接、甚至亲手为对方披衣服的人，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吧？”

纳伊看了一眼身上的羽织，微微挑起眉。“只是用来增加亲近感的一种手段吧。如果神里绫人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人，他身边早就被安插了一堆像我这样‘偶然相遇并共事’的女性了。”

顿了顿，纳伊微微叹了口气。“而且，现在也没时间容我们思考这种问题吧。”

“是吗。”鹿野院没有继续争辩，他走向藏书室门口，回头对纳伊眨了眨眼。“但我很喜欢纳伊小姐哦？所以为了拉进我们的关系，就让我带你去客房吧！社奉行的早饭还挺丰盛的！”

“其实是因为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方完全看不懂至冬语的人，所以你想要事先从我这里了解到昨晚偷来的资料的内容是什么吧。”

纳伊毫不留情的点明鹿野院心里的想法，披着羽织慢慢站起身。“不过，那些资料也不涉及社奉行，我想神里也没有非得瞒着天领奉行的打算，告诉你也无妨。边走边说吧，带路。”

“好耶！”鹿野院振臂高呼。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走向客房。而与纳伊相反的方向，同样站在廊下的神里绫人神情冷淡的思索了一会儿，向凑近的托马低声嘱咐。

“去调查一下‘艾尔海森’这个人。”

托马表情略微有些古怪，回应含混。“呃……我是要去打听他的……”

虽然神里绫人一向秉持大家风度，对女性无论长幼都是亲和有礼，但好歹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神里绫人对纳伊那微妙的态度变化，托马还是能感受到的。

而迅速明白了托马态度的暧昧之处，神里绫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提示到。“你忘了吗？纳伊当初威胁我时说过，她有一个‘同伴’。而‘艾尔海森’这个名字……我印象里，和我们同船的一名须弥乘客也叫这个名字吧。”

“……啊。”托马顿时去掉了所有蒙蔽大脑思维的风花雪月。“的确。他拥有草系神之眼，之前也在船上给少主你简单治疗过……你是指，那位艾尔海森先生就是纳伊的同伴吗？”

“应该就是了。”神里绫人淡淡道。“虽然现在她的立场和神里家一致，即使不找到这名‘同伴’，应该也不会对我们造成直接威胁，但以防万一，姑且还是去搜寻一下吧。”

托马迅速领命离开。神里绫人看着家政官离开的背影，思绪蒸腾。

他清晨接到托马的消息，匆匆去见纳伊时，却发现少女已经蜷在藏书室的软垫上，像只刚出生的幼猫般睡得香甜。

虽然没能立刻了解到愚人众的研究内容，但也算是意外收获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能的隐患和威胁，还是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之后再让家里的文官帮忙一同检索资料，鱼人相关的问题也会有所进展吧。

对，一切都在正常进行，不必焦急。已经逐步深入至事件的核心，找到绫华病症的解决方法是迟早的事。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

无论是将羽织留给纳伊，让她安心休息，还是让托马去调查，那都只是作为合作者、作为神里家家主最基本的礼节和手段罢了。

而纳伊会错把照顾她的人当做她自己的同伴，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

[艾尔海森？]

为什么，在从那孩子的嘴里听到并非他的名字时，他会感到如此的烦躁呢？

但还没来得及等神里绫人整理好自己那不合时宜的思绪，骚动声先一步将他的注意力牵走。

“是在这里吗。”

“等等，我还没说你能——喂！听人说话啊！”

不久前才刚刚离去的托马的嗓音跟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冷淡而低沉的男性声音响起。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想法仅仅冒出了一秒，神里绫人就见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铅灰色的利落短发，如森林般苍翠的眼眸。

他上一秒刚安排人搜寻的艾尔海森，在看到他的瞬间，毫不犹豫的大步向他走来。

“神里绫人吗，正好。纳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