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曾无法理解“爱”。
父亲对“祂”说,“我深爱着你。”
但“祂”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祂们并非没有‘家庭’或‘爱’的概念,但对于以理性为荣的种族,那份感性早已被稀释的相当稀薄。“祂”在孵化阶段从胎内汲取知识时,并没有得到关于‘爱’的信息。
不明白,无法明白。“祂”作为残次品,不应该因为这种原因而继续活下去。根据“祂”在孵化时期理解到的知识,“祂”应该立刻死去,防止浪费资源才对。
但哪怕效率低的吓人,父亲却浪费了大量时间、食物和精力,以最笨拙的方式,教授“祂”同族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知识。
不明白,即使学会了那些知识,但依旧无法明白父亲的意图。
这个疑问一直留在“祂”的心中,直到那个自称‘契约之神’的生物带走父亲,并且要求父亲用生命来维系这个世界时,“祂”依旧没有得出答案。
然而,对于这样的“祂”,父亲只是平淡的,眷恋的,温柔的再重复了一次。
“我深爱着你。”
“祂”无法理解。
对于祂们一族而言,等价交换并不需要神明的契约来约束,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行为。
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愚蠢——不,甚至连整个世界的存在意义本身就十分荒唐可笑。父亲没有任何必要进行生命代价的交易,因为没有值得他如此付出的对价。
“祂”无法理解父亲做下的交易的意义。
也无法理解父亲的话语的意义。
但“祂”却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理解某物的想法。
“祂”想明白父亲这么做的理由。
“祂”想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
“祂”想理解“爱”。
这一切都是父亲遗留给“祂”的,未解答的问题。
也是“残次品”的“祂”,继续生存的动力。
于是,为了这个回答,“祂”离开了那个出生以来一直被当做“家”的洞窟,开始和提瓦特的住民交易,向可能具有答案的人索求。
“祂”给希望改变过去的人回到过去的魔法,再看着穿梭时空的猎犬将与家人重逢的他撕成碎片,品尝着剩余的肢体里残存的再见亡者的喜悦。
“祂”给想要穷尽言语的人通达一切的魔法,再看着因为理解过剩而彻底失去对世界的基础认知的人疯癫的挖出自己的脑髓,将开好的脑袋罐头和想要满足家人期许的渴望尽数塞入腹中。
“祂”给畏惧死亡的人永生不灭的魔法,看着在重复着毁灭与再建的陵墓中一同飘荡的灵魂发出求死的凄惨哀嚎,吞下他对子民们如同家人般重要的爱意。
未能真正学会语言的本质、唯有通过进食才能理解他人的怪物,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血腥的知识交换,品味着他人的“爱”。
但“祂”依然无法理解。
然后,有一天。
“祂”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对爱嗤之以鼻。他只渴求实现他自己脑海里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光景和畅想。他不断用机械零件制造着生命体,想要用这种愚笨的手段进化成他曾见到的,比人类、比魔神都更高一级的‘存在’。
“祂”无法理解男人的想法,他的妄念在“祂”眼中是如此愚蠢而幼稚。但“祂”依旧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提供了他想要的答案。
然后,“祂”看到男人露出他一辈子都未曾感受到的狂喜,以及那双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足以烧毁一切信仰的执念。
“祂”听到了男人的告白。
用粗暴的切片手段杀死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才得以在‘现在’苟延残喘了数百年的男人,付出了此生第一次对他人——对智慧——对神明的爱意。
“我会支付这个契约的报酬。无论在何处、在何时,我,多托雷——都会永远爱着你。”
“所以,请务必让我待在你身边。”
“祂”抬起头,注视着男人。
为了便于被人类接受而转为了人形姿态的眼眸不具有任何色彩,那份无机质的纯粹在对视间,仿佛被侵染了般,倒映出那抹猩红色。
那亦或是这个男人的‘爱’吧。
而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而感到好奇和愉快的自己,或许某种意义上,也已经疯了。
但既然如此。
在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同族教授“祂”爱的世界上。
“祂”握住了男人的手,选择接受了这份狂人给予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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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很……”
“……纳……”
梦境逐渐下沉,带着些许刻意压抑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但没能唤醒过度疲惫、仍处于梦的余韵中的大脑。
不清楚现状,也不想理解现状,身体沉重的仿佛铅块,全身都在呐喊自己已经疲惫到必须休息,其余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即可。
不多时,令人眷恋的甜香从鼻尖传来,带来安稳和安心的感觉。
脑袋下意识的向着香气溢散的方向靠去,类似植物香的略带涩味的清爽气息抚平了接连两天都在处理各种事故而没能好好休息的脑神经。
——似乎,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的体验。
“……唔。”
纳伊试着睁开眼。视野还一片模糊,耳朵先一步收到了男性柔和的音色。“要是还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吧。”
就像是哄妹妹睡觉的摇篮曲般,音色温柔的让人想要就这么听话的继续睡下去。
眼睛顺应声音的指引,怠惰的再度阖上,得到休息的感官放松戒备,大脑无意识的期待起那个可以让它彻底进入休眠的存在做出回应。
“艾尔海森?”
梦呓般的询问没有在大脑里留下任何痕迹,而口齿不清咕哝出的名字听起来更近似于撒娇。
“……纳伊小姐。”
依旧是温柔的不像话的语调,但莫名的,生物本能告诫大脑那音色中蕴含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硬要说的话,是艾尔海森蓄谋给她增加工作量时的那种感觉……
等等。
混沌的大脑在一瞬间彻底清醒。
她刚才有说什么吗?她在和谁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