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隔了一页)
实验记录……(涂抹了很多次,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
难以置信,那孩子挺过来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恢复了人类的外貌——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已经改变了基因的物种怎么还能维持前一个物种的外貌?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我们所有人都围着他打转,测量心跳脉搏一切我们能想到的指标,检测结果一切正常,正常到让我们觉得毛骨悚然的不正常。
他就像是个被最优法培育出来的生命般,全身每一处都保持着人类能达到的最优良的指标。
但与这种健康相反,他一直保持着一种紧绷的僵硬姿势,双手死死握拳。
同僚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应激心理,是在精神受创伤后想要抗拒一切的正常反弹。“被我们这么一群人围着施展了咒语又变成了异种,现在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会对我们有好脸色才怪吧。”
但我却觉得并非如此。
我总觉得那个孩子不是在警戒我们这些研究员或是后续实验,那并非对即将遭遇痛苦或是未知的待遇的戒备。
——那是对于他自己的戒备。
就仿佛在忍耐某种意识破土而出般,他维持着一个机械而强迫性的态势,他在努力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去跨出那真正意义上的“异变”的一步。
(记录又空了几行,之后才加上)
过了一周了,他依旧维持着原样。
他嘴里不断念叨着稻妻语。内容我听不太明白,但凭我浅薄的对稻妻文学的了解,印象里这是稻妻农民耕地时常念诵的词句。他似乎是在与谁对话,又好像是在受到谁的教导,一直在和那不存在的某个人念着这些东西。
这有什么意义吗?我不知道。但他一直念叨着这些,这算自娱自乐吗?
我实在好奇的不能自己,天天往这个小家伙身边跑,试着从他嘴里再撬出个一句半句的话来给我指点迷津。
那孩子呆呆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还是否能认出我,毕竟他的眼神呆滞的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
我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一句轻细的、仿佛不是人类的发声器官发出的句子。
——他说,他听到了神的声音。
……
组长提议将这个特殊样本送回至冬本国进行更详细细致的检测和调查,其他人也同意了。她先一步乘船回了至冬,得在一级研究议会上向头儿汇报这次研究的成果。
理智上来说,我也觉得应该如此。稻妻的环境实在太差,虽然之前申请到调运了一批设备,但海洋的腐蚀能力极强,现在还能使用并且保证精度的器材寥寥无几。
但我却莫名的觉得心慌……为什么?
为什么,他说他听到了神的声音时,我仿佛有种被浸入了漆黑、腥臭、浑浊一片的冰水的错觉。
——还是说,他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就是他口中的‘神’正在降临吗?
算了,不管了。组长回至冬了,现在没人会用批注提醒我不能浪费纸了。我得把这些全都写下来。
(这之后的纸张换了一种材质,似乎是从其他地方搜集来的记录被强行粘进了本子里)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啊,没错,是我们太无知了,太愚蠢了。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会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就开始肆意的摆弄那个怪物给我们的咒文。
我们自认为掌握了一切,但实际上我们却什么都不明白。
这大概就是随便触碰禁忌的报应吧。
那孩子——唯一的成功样本杀死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
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实验。太糟了,安迪只是想试着制造出第二例,试图用增加同伴的方式来研究他们的生态,但在看到我们正在实验转变的那只幼体时,那孩子突然暴走,发疯了。
安迪的想法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所有人,我们都太小看这孩子了。
他放过了我一马。但我想那并非是对我有‘亲近感’,只是他知道我是研究所里最喜欢记录的那一个人。
——就像皇帝需要书吏记录下他的一言一行,他在等待我将他的暴行记录下来。
所以,我现在正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我能见到的所有纸面上奋笔疾书。
我必须记录。
不是因为以往那样兴趣使然,也不是为了满足倾诉欲。
我得为组长,为同胞,为之后来到这片土地的人类留下记录。
实验体拥有操纵海浪的能力,他可以一瞬间在陆地上模拟出深海的低温、高压等极端环境。至今为止它展现出了至少五种咒文,实际的发音都过于偏离人类语言而无法记录,但分别是召唤雷电、召唤海浪、让海水突然灌入肺部、以及将人体转化为‘深潜者’的神秘仪式。
其中,他用的最多的是转化的术法。他对于研究者会毫不犹豫的采取折磨或杀死的手段,但对于我们收容的那些试验品,他却将它们全部转化为了‘深潜者’。
他的精神似乎早就已经毁坏了,脑子不正常了——这是废话,我个蠢货,为什么我们还会认为一个‘异端’会有和人类一样的思维呢。
他把研究员的尸体全部喂给了那些转化为‘深潜者’的奇异玩意,那大概也是我接下来的必经之路。
但我也没法麻烦他们吃饭的时候稍微避讳一下原材料。
女皇大人,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信徒,我从没有深刻信仰过您。但只有这一刻,我希望您让这群崽种吃了我这个不良品后,让他们拉个肚子。
(一团乱七八糟的字,看不太清)
(接下来也歪歪扭扭的)
……我大概也快死了,我手在抖,我大概是怕的,哪怕我脑袋里雾蒙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得想想我还能做什么或者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