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你没事吧?”踢这一球的洛琛紧忙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踢球失误,你伤着哪儿没?疼不疼?哥带你去医务室吧!”
然而洛琛刚朝洛眠伸去一只手,就被洛天衡拎住蓝色队服的衣领,强行将他拽开:“你是哪队的自己不知道?红队队员都没过来,你在这儿添什么乱?”
“爸!可是小眠他——”洛琛想反抗,却被洛天衡一记耳光扇了回去,捂着脸不敢再说话。
洛天衡看看蜷缩成一团的洛眠,冷声道:“我帮你跟你哥扯平了,自己站起来。”
洛眠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咬着下唇,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手撑住地面艰难地站起身。
随后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却被洛天衡抓住了胳膊:“课还没上完呢。”
“洛叔叔您是不是有病啊?!”许维霖在旁边观望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冲过来拍开洛天衡的手,将洛眠挡在身后,“他们俩是兄弟,有您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许维霖气得不管不顾,冲洛天衡喊:“他才七岁!他刚做完心脏手术!您带他上足球课就已经很不可理喻了,他摔倒了您就不知道扶一下吗?您是他后爹吗?!”
“许司令家的孩子。”洛天衡淡淡地看向他,“有点脾气。”
“小眠,我们走!”许维霖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会让我爸扣您工资的!”
洛眠难受地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就不知何时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嘴上还扣着老式的吸氧面罩。
他侧过头,就见许维霖坐在旁边,嘴里不停地和他说着什么:“我刚参加完联邦高考……你知道的,我妈妈身体也不好,所以我打算报考医学院校。”
他冲洛眠笑了笑:“等我以后当上医生,不仅可以给妈妈治病,还能给你治病……要是上大学后能修到基因医学的课就更好了!”
“改变人类基因,让所有疾病都从世界上消失!想想就开心……”
洛眠愣了愣,听到了自己七岁时的声音:“改变基因,能永生么?”
“这个嘛……”许维霖被问住了,“等我学完了再告诉你。”
洛眠扭头望向窗外,烈日炎炎,阳光晃着他的眼睛。
他闭上双眼放空思绪,再度睁开,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倘若实验成功,您认为植入意识的稳定性和持续性,是否可以让所有物种都实现永生?”
“什么?”耳边传来一道微弱而沙哑的男声,洛眠没太听清,还以为是许维霖在说话。
回过头看向他,结果医务室的一切,包括许维霖在内竟全都消失不见。
周遭一片漆黑,只剩下一扇窗户。
“……暴雪即将来临,请让我带您离开吧。”
洛眠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鹅毛大雪,呼吸止不住加快:“谁在那里?”
“……你担心的事都可以向我们坦白。”
“……议会,自然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联邦真的值得托付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在利用您?”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洛眠烦躁地捂住耳朵。
脑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道无比清晰的陌生嗓音:“相信你会来找我的,洛先生。”
“谁?!”洛眠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睁开双眼。
纯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才逐渐缓过神来,自己正身处在病房——林澄昕和洛琛不久前才来看望过他。
“主人,做噩梦了吗?”宴灼站到床边,用纸巾帮他轻轻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满脸写着担忧:“您一直在发抖,梦到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或许正是因为白天见到了家人,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洛眠坐起身,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一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没什么,一些小时候的事……我睡了多久?几点了?”
“才三个多小时,还没过零点。”宴灼帮他理了理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您出了好多汗,我去给您倒杯水吧,再补充一下电解质。”
“别走……”洛眠本能拉住他的手,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内心一惊,像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松开,把头埋进被子里。
宴灼略显差异地看向他:“主人?”
“你先别出去就是了……”洛眠的声音被被子蒙着,有些模糊不清,“在这儿待着,屋里有鬼……”
“……”宴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想到刚刚手心里那熟悉而温热的触感。
忍不住又将本体的手握在手中,即使对方闪躲也没松开:“医院里没有鬼的,主人,您梦见什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也不是什么噩梦,就是有点心慌。”洛眠也没再挣脱,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说到底,身旁的仿生人也不是他自己,更不具备人类的自主意识……
何况他常年搂着睡觉的雪倪猫抱枕也不在身边,没有可以缓解紧张的东西……短暂地借用片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洛眠如此想着,就把脑袋露了出来,盯着宴灼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了会儿,蹭到床边朝他靠近了些:“头疼。”
“……”宴灼意识团怔愣了一瞬,看着本体那疲惫至极、连傲气都消散了几分的洁白面庞,幻感中的呼吸一滞,握着他手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些。
“你干什么?”洛眠被他攥得手骨一酸,眉头微微蹙起,“松开……”
“抱、抱歉!”宴灼的智能体旋即操控身体,放缓了手下的力道。
他轻轻握住洛眠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您这几天好像经常头痛?检查也都没问题,是不是总做噩梦的缘故,要不……我帮您按一按吧?”
洛眠盯他半晌:“那你轻点。”
“好的,主人。”宴灼起身坐到病床边,扶着洛眠让人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太阳穴,“这力度可以吗?您要是困了,就继续睡吧。”
“嗯……”洛眠被他按得舒服地阖上眼睛,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放松。
宴灼在自主意识和智能体兼顾的模式下,一边给本体按头,一边将视线落在对方浓长的睫羽上。
智能体控制着他的指腹,轻柔刮过本体的眉弓、侧头和耳后。
宴灼目光跟着指尖下移,掠过对方淡红的唇,滑到修长淡白、朝自己微微仰起的脖颈,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
幻感中的心跳愈跳愈烈,意识团里也一片燥|热,他忙闭上眼缓了缓。
正当此时,机械眼球的内置光屏蹦出一条消息:
【隐藏系统:经深度检测,“R”先生的信息代码中含有来自涅克罗斯帝国的可疑物质。】
宴灼一怔,就见眼球上又弹出来一条:
【隐藏系统:发现重要线索——经多次深度检测,本体的血液样本中仍存在可疑物质,需特别留意:该可疑物质虽与未知病毒代码中的物质存在差异,但是,与“R”先生信息代码中所含有的物质完全相同!】
宴灼思索片刻,输入指令让智脑出具了两份报告,一份发送给了陆绮玉,另一份修改了些信息,留着明早给洛眠看。
他给洛眠按着头,又问了隐藏系统一句:
【Y.Z:可否利用我最新研发设置的技术,根据他的意识细胞和神经组织,看看他具体梦到了什么?】
【隐藏系统:该项技术还不是很稳定,只能捕捉到两个很模糊的画面,无法捕捉梦境的声源——更具体的,还需要您进一步升级调试。】
宴灼调出那两个画面,只见其一竟是洛天衡的脸,周围是漫无边际的足球场。
其二是一间幽黑的屋子,窗外冰天雪地,飘着沉重的鹅毛大雪。
他不禁想到洛眠这几天睡觉时总是喊冷,所以是和这个梦有关么?
为什么会梦到雪呢?
宴灼沉思着,又翻回到第一幅画面……他只看一眼便全都回想起来——那是他七岁那年,洛天衡带着他和洛琛上足球课的场景。
当时他还被洛琛不小心踢来的足球砸到了肩膀,疼得他撕心裂肺,而他却咬牙忍着,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丝毫。
洛眠会不会是因为白天见到了洛琛,才想起了以前的事呢?
宴灼垂眸看向本体的脸,意识团止不住地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感,幻感中那颗仍属于洛眠的心脏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令人心疼。
宴灼双唇紧抿,听着洛眠渐渐平稳的呼吸,想必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捧起本体的脸,伸出指腹轻轻摩挲着。
好想抱抱他,抱抱这个自己……
没有人能切身体会他那些过往的感受,无论身心,只有他自己可以。
这么多年,他又何尝不是为了照顾那颗脆弱的心脏,始终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从未好好宣泄过一次。
宴灼注视着本体的脸,心绪不禁有些涣散,他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凑近了些。
就这么任由意识团放纵了一回——在洛眠那皎白无瑕的额头上似有若无地落下了一吻,仿佛在珍爱一件独属于自己的宝物。
半晌,双唇染着熟悉的温度轻轻抬离,宴灼心情变得复杂凌乱。
抛开那份本能的自爱,这份控制不住的异样感情,应该就是喜欢吧……
他曾经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名纯正的无性恋,但是,如果此生真的会喜欢上谁的话,是自己,又何妨?
——那是最最纯粹的自己的灵魂。
尽管违背常理,尽管身为本体的洛眠大概率并不会接受,会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甚至某一天还会怨自己欺骗他。
但是只要他将这份感情永远埋藏在心底、永远不说出来,只自己安安静静地品味——洛眠又怎会知道呢?
“……”宴灼微微咽嗓,缓缓放下了轻抚对方脸颊的手,继续为他进行头部按摩。
他睫羽微垂,欣赏着不久前刚被自己亲吻过的唇,完全沉浸在了这份不可诉说的感觉中,好似默默守护着心底的秘密,他很想让时间彻底停留在这一刻。
或者……让洛眠睡得更深沉一些,沉到察觉不到他在做什么。
不过虽然这样想,宴灼却没再对人做任何出格的事,只是将脸又贴近了些,静静听闻自己本体的一呼一吸。
他任由那清甜的呼吸拍打着自己的脸,细细品味着意识团里掀起的一阵又一阵涟漪。
不料下一秒,洛眠忽然睁开了双眼。
猝不及防的对视间,宴灼手下动作一顿,整个人几乎僵住了。
“……”
洛眠被按醒,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竟莫名闪过一幅幅诡异的画面——
他被另一个自己强行揽进怀中,按住后脑勺接吻,对方还颇为强势地用舌头挑开他的唇瓣,卷着他的唇舌肆意扫荡。
“……”洛眠紧忙摇了摇脑袋,驱赶走了这些可怕的画面。
只觉得自己最近恐怕是被那个致幻剂和一连串的梦境影响了,竟然会想到这么离谱儿的东西。
谁会跟自己接吻啊,太变态了……
洛眠身上泛出一层鸡皮疙瘩,又隐约感到某种诡异的热意自小腹腾然泛出,流窜全身。
于是他连忙抬起一只手,掐住宴灼的脖子将人推开并坐起身。
洛眠靠到床头,神情微敛,朝人投去个微冷的眼神:“都说了让你动作轻点,你是想按死我么?”
“对、对不起!”宴灼的智能体立刻挤开已经完全运作不起来的意识团,操控着身体站到一旁,委屈地向洛眠道歉,“您……哪里不舒服吗?”
洛眠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由得觉着奇怪:“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啊……”宴灼一愣,声音里透着丝紧张,“可、可能是……”
“过来。”洛眠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被子,“离我近点,让我看看。”
“……”宴灼犹豫两秒,在智能体的全权操控下撑着床沿俯身凑近。
紧接着,就被洛眠捏住了下巴:“你刚才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