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柏林,寒风凛冽,街道上弥漫着冰冷的雾气。落叶被风卷起,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仿佛是这座城市孤独的舞者。
寒冷的天气却无法浇灭部分德国人的热情。
无休止的“希特勒万岁”与皮鞋后跟整齐划一的踩踏声混杂在一起,褐色制服与黑色制服交替出现在柏林的每一条街道上。
周静娴裹紧大衣,低头疾走在腓特烈大街上。
一个月左右的柏林生活已经让她摸清了规律,如果既不想加入疯狂的行礼队列,又不想因大不敬而挨顿打,最好的选择就是及时躲进身边的商店。
今天偶然进入的是一家书店,最醒目的地方摆满了《我的奋斗》,哪怕德国人已经人手一本,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新书填满每一家书店。
周静娴随手抓起一本德国菜谱,一目十行的翻阅,耳朵时刻关注大街上的动静。
几分钟后,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周静娴将书放回原位,压低帽檐再次走进寒风里。
途径一条狭窄的小巷时,一群身穿棕色衬衫的少年嬉笑着迎面而来。
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周静娴侧身将帽檐压得更低,快步穿过这段危险区域。
她的步伐急促而慌乱,似乎想要尽快逃离某种无形的压迫。
突然,毫无防备之间,她被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脚猛地绊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阻碍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满心恼怒,正要开口斥责,却在这时才惊觉地上竟然躺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满是淤青,泛黄的白衬衫遍布黑色鞋印。
“你还能动吗?”周静娴蹲在他身旁,有些手足无措。
少年闻言微微侧头,蓝眼睛随之麻木的转动。
“我去找医生,你坚持住。”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少年声音嘶哑,“不用。”
“那你……”
他挣扎着起身,语气冷淡,“死不了。”
随着一阵喧闹声,那群少年又折返回来。
“大家看呐,病秧子霍斯特居然站起来了。”
“看来我们还是太温柔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调笑着,稚嫩的脸上满是恶意。
领头的少年一声令下,其余人围在一起开始推搡霍斯特。
周静娴举起相机,按动快门的“咔嚓”声迫使他们停下动作。
“你在干什么?放下相机!”领头少年厉声喝止。
“记录下你们‘英勇’的身姿。”周静娴晃了晃相机,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可以猜一猜,会在哪张报纸上见到自己?”
少年们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个喊出一连串单词,周静娴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从他狠厉的表情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少年们渐渐围拢过来,霍斯特被按在地上,神情焦急。
领头的少年用靴尖挑起霍斯特的下巴,胸前佩戴的卐字徽章在雾气里泛着冷光。
“把底片交出来。”这次他说的是带着浓重柏林腔的英语。
周静娴按住相机后退半步,羊毛手套下的金属机身传来寒意。她突然注意到对方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上周采访全国青年领袖时,那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曾咆哮:"纽扣不整者不配为元首举旗!"
“需要我提醒你们《青年服役条例》第7条吗?”她故意用德语说出这个从记者站废纸篓里捡来的文件标题,眼神扫过少年因打架而歪斜的制服,“或者我们可以去腓特烈大街116号讨论胶片归属?”
少年们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那个地址是盖世太保第三分局所在地。
霍斯特趁机挣脱桎梏,带血的唾液喷在金发少年擦得锃亮的皮靴上。
“她虚张声势!”另一个雀斑少年突然用变声期的嗓子喊道,“《人民观察家报》说过亚洲人都是——”
“那你们要不要赌赌看?”周静娴突然切换到英语,这是她作为《泰晤士报》雇员的最大依仗。
她从内袋抽出镀银烟盒,背面蚀刻着鹰徽与报社标志:“五分钟前,我在街角电话亭给记者站传了消息。现在整个舰队街都知道有群希特勒青年在腓特烈大街实施……”
她故意停顿片刻,“未经授权的惩戒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