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知道,还是不能承认?”
头顶的灯泡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和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混在一起,搅得周静娴大脑一片混沌。
慌张到了极致,她反倒冷静下来。
“先生,您说过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问询,不会耽误我的行程。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她抬起空荡荡的手腕,才想起进这栋大楼之后,她的随身物品便已被悉数扣押。
“过去了三十五分钟。”他贴心地将口袋里的怀表摊开,时针即将与分针垂直交汇。
“您还打算审问我多久?”
“这恐怕不由我决定。”
男人支起手肘,蓝宝石袖扣泛着冰冷的光。
“那由什么决定?”周静娴直视那双灰眸,试探着问道。
“您觉得这房间怎么样?”他勾起唇角,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同时,指尖轻叩桌面,在空旷的空间里敲出突兀的节奏。
周静娴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水泥墙泛着潮气,吊扇在头顶发出细微的嗡鸣,水珠爬满生锈的水管,时不时坠落几滴。
她的目光掠过墙角积灰的排水口,注意到地面有几处颜色深浅不一的污渍,像是被反复擦拭过的痕迹。
“很空旷。”她斟酌着回答。
他满意地点头,“不愧是记者,周小姐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那您知道这片空地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不等周静娴开口,他自顾自说道:“这里,是我们执行一些特殊‘程序’的地方。您瞧这椅子。”
他示意她低头,周静娴这才发现自己坐的木质椅子已经十分陈旧,尤其是两侧的扶手,更是饱经风霜,漆面破损,露出的木纹里嵌着细密的裂痕,像干涸的血迹。还有几处不规则的凹陷,似乎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反复撞击留下的痕迹。
“我们通常会给它配一副皮带。”他继续说着,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有些失真,“但有时候不需要,因为比它有趣的还有很多。”
周静娴缩了缩肩膀,感觉到后颈泛起凉意。
男人踱步到墙边,铁环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指尖抚过墙面斑驳的印记,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里,似乎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
“这里曾挂过几幅画,不过现在我们更喜欢自然装饰。”
“至于这个,”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周静娴的呼吸骤然急促,她认得这种小盒——在柏林的古董店里,专门用来存放袖扣或勋章。
但此刻盒中躺着的,是几枚生锈的针。
“您的指甲很漂亮。”他用镊子夹起一枚,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修剪得很整齐,不像某些人。”
他忽然靠近,压低声音,“会在绝望时把指甲抠进墙缝里。”
周静娴的后背贴上冰凉的椅背,她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种味道在医院里很常见,却与此刻的审讯室形成诡异的反差。
水管滴落一滴水,这次正好打在她手背上,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男人的手指在丝绒盒边缘游移,里面的东西在盒子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您知道巴黎的下水道系统吗?”他突兀地问道,同时将一枚针轻轻放在桌面上。针尖与木头接触时发出清脆的轻响,像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周静娴摇头,喉咙发紧。他说话时,墙上某处传来微弱的滴答声,与天花板的水滴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我在那里学到了有趣的技巧。”他用镊子夹起第二枚针,在灯光下转动着观察,“潮湿的环境能让某些工具发挥奇效。比如——”他忽然用针尖戳向桌面,木屑飞溅间,周静娴听到自己急促的吸气声。
男人笑容更深,将针放回盒中。“不过,我们这里更注重效率。”
他拿起桌上的怀表,金属表面蚀刻着鹰徽。
“滴答、滴答……”他模仿着水滴声,手指在表盖上轻轻敲击,“当这个声音与心跳同步时,人会产生奇妙的错觉。”
他突然将怀表凑近她的耳边,金属齿轮的咔嗒声震得她耳膜发疼,“会误以为自己的肋骨正在被慢慢锯开。”
周静娴猛地后仰,后脑勺撞上坚硬的椅背。她闻到了更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铁锈的腥气。这时她才发现,男人的皮鞋尖沾着暗红色的泥土,那种颜色只在暴雨后的刑场见过。
“上周有位先生在这里待了四小时。”他忽然转身,看向墙上的划痕,“他坚持说自己只是个钟表匠。您看,”他指向一道较深的痕迹,“这道斜线,是不是很像钟表的发条?”
周静娴盯着那些划痕,注意到其中一道缝隙里卡着半枚破碎的指甲,涂着剥落的暗红色指甲油。
“现在。”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告诉我,您更喜欢哪种方式,周小姐。”
水管又滴落一滴水,这次落在周静娴的锁骨处,顺着皮肤滑进衣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坐的椅子正对着墙角的排水口,而男人的影子恰好笼罩在那个位置,像一道黑色的闸门。
“你不能……不能,没有证据给我定罪,我要见英国大使!”
周静娴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回应。
“证据?”他低笑几声,“伦敦或许是依照证据办案,可惜,这里是柏林。我的判断,胜过所有证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经近乎耳语。
周静娴直愣愣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小姐平时在报社负责什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