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农历五月十八,兰省,巴县,八道河镇,叶家村。
“瑾儿——”
看着抱着她一脸心疼哭腔的聂香草,脑海里多了两段记忆的叶瑾,也跟着哭。
她一出生,就是这个看上去面善的妇人把自己的亲儿子换给沪市大资本家尹家五姨太。
害怕五姨太突然反悔,一家人带着她连夜从沪市逃到这千里之外的贫瘠山村。
六年前尹家举家搬到香江上了全国的报纸,知道自己儿子跟着尹家过上锦衣玉食一生无忧的富贵生活。
松了一口气的聂香草,却反过来用亲情绑架她,捧她做这一穷二白家里的长姐。
说什么长姐如母,要她爱护弟妹,要她帮父母分忧解难,让她一辈子为这个家无条件付出,最后为了给弟弟妹妹换钱嫁给深山鳏夫被打死,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九岁。
心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三个叶瑾在脑子里打架,大量记忆涌入脑中,叶瑾不得不扶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听聂香草絮叨叨说话。
“瑾儿,你爹酗酒,今天不知道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快,这是娘偷的鸡蛋给你熬的蛋花汤——你弟弟妹妹也还没吃饭呢。”
聂香草觉得自己这样说叶瑾一定懂事的将蛋花汤让给二蛋和三芬,自己偷偷去喝井水,这孩子从四岁懂事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瑾儿——”见她一饮而尽,聂香草急喊道。
没想到孩子饿坏了,怎地抱起碗全喝了,还一脸的意犹未尽,这可不是爱护弟妹的好孩子啊。
“娘,我头好晕,可能是太阳晒伤了,我睡一会儿。”看着妇人调色板一样突变的脸色,看透她伪善的叶瑾,一手抱头喊疼一边呻吟。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能有多坏?
她再也不要做乖乖女,就看最后是他们卖了她,还是她将他们卖了,到底谁赢!
方圆四个村只有一个老中医,人不在叶家村住,人老了也金贵的很,非请不来,最主要的还是看大夫买药要花钱,她晕倒,聂香草肯定舍不得花这一笔钱。
村里人有病也都舍不得花钱,花钱像是要他们的命一样,以后可以在这方面想办法。
“娘知道,娘知道。那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弟弟妹妹做晚饭。”聂香草拿着碗筷起身,违心的给长女盖上被子。
“谢谢娘,娘对我真好。”叶瑾感恩的说,头疼的呲牙咧嘴,不由得惊恐喊道:“娘,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头要疼死了——娘,救救我!”
“没事,没事的,你以前没有这毛病——喝点水缓一缓就好了。”聂香草压住叶瑾,哄道,打消了心里让她起来去打猪草的想法。
这妮子可能身子真不舒服,以往都很乖很听话,这是真的病了?!
聂香草心里忐忑,回到厨房一个劲儿的往灶眼里添柴。
“锅都红了,娘,你晚上做啥饭?”二蛋背着一背架麦捆,锅里看一眼,急忙喊道。
“野菜糊糊。”
“咱家两亩地的麦,今年能收六百多斤呢,吃点白面。”
二蛋叶瑞将麦子背到厢房摞好,没看到早回来的大姐,问道:“我大姐呢,她今天割了一百多捆麦,我二婶一个大人才割六十捆,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叶瑾把她的话当圣旨,聂香草心里得意,笑着说:“这孩子,真把自己不当回事,累狠了,说头疼,在她屋里缓着呢!”
“娘,等碾了场,我们做白面吃,给大家都补补,尤其娘和大姐小妹,这夏收累惨了。”叶瑞一边倒水洗手洗脸一边笑着说。
聂香草看着八岁的叶瑞,点点个子,皮肤晒的黝黑,穿的短褂短裤补丁摞着补丁,小小年纪一次要背五个麦捆,要是当初他们一家留在上海,可不是现在这样……
“等我们和你二叔你爷奶合力碾了场,我们推点白面,给你们改个顿。”
“谢谢娘。”
七岁的三芬叶琼,背着一捆麦赶着点回来做饭,聂香草和叶瑞背着油布和背架去地里背麦捆。
他们这里是山区,地是山地,麦地在高高的半山腰,麦子割好捆成腰粗的麦捆,要人一背一背的背回来,人每天都要下地干活,一年到头四季更迭周而复始的勤耕细作,还要靠天赏饭吃,风调雨顺收成能好点。
聂香草走了没多久,邻居郭玉芬端着一碗杂粮饭来叶家串门。
见叶琼在焯野菜,问道:“你大姐呢?场上过来听说背了十捆麦,累的晕倒了,还是你三爷几个将人背回来的?”
“这孩子也太拼命,三芬,你可别学你姐,女孩子这样累,长年累月长大了影响生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