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来——”
“老师好,我是她哥。”郑楚宁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面容英俊,举止矜贵端庄,他上前一步道,“家里养了只小鹦鹉,今天早上教它说话,笨嘴拙舌地学不会,骂它几句就飞走了,我们一路追着过来就看它越过了学校的围墙。于是进来找找鹦鹉。”
“哦,这样啊。”
郑楚宁一番话说得大方又流畅,周老师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点头。
"学校是学生学习的地方,"周老师将教案抵在胸前,"趁着还没打下课铃,请两位..."
李安刚听到说话声拉着李宴如从拐角处走出来,眼中藏着疑惑。
赵柚梓,找鹦鹉?或者说,她究竟为什么而来。
莫名的理由,李安直觉是不信的,却也没有拆穿。
"给您添麻烦了。"李安目光看向周老师,抬手挡住刺进走廊的斜阳,"虽然真相大白了,但是我弟弟有些不舒服,今天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小孩子的心理素质还不成熟,往往只要老师严肃面容问一问,就会竹筒倒豆子般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李宴如根本没拿同学的钱,只是小孩子贪吃,把钱花光了又害怕被家长发现,慌张失措下找个人顶包罢了。
阳光斜切进空荡的走廊,李宴如垂头盯着运动鞋尖开胶的裂缝。那些被粉笔灰浸透的课桌抽屉里,总藏着无数个童年溃堤的瞬间——融化的口香糖、皱巴巴的作业本,或是衣服遮盖下的淤青。
周老师搭在李宴如肩上的手掌泛起干燥温暖的气息:“小孩子不懂事,让宴如受委屈了,今天就放天假,好好回去休息。”
转头看到他们还没走,周老师微微皱眉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赵柚梓突然被走廊穿堂风惊醒:“没有,谢谢老师。”
几个人一起出了校门,郑楚宁去给停在大路上的车掉头,李安则左转几步,捡起了没在路边草丛里的铁锹。
铁锹斜插在草丛里,刃口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你拿铁锹来是要打人吗?”赵柚梓的帆布鞋碾过枯叶,惊飞草丛里打盹的瓢虫。
李安从她突然出现在走廊时,就有些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会做这种事。
从他牙牙学语时,最先学会的就是忍耐。
从前李国栋总是没来由地打他,一直打到他没有挥动棍子的力气,而挣扎嚎哭往往只能换来更多的打骂。
渐渐地,他学会了忍住不哭。
再然后……他又经历太多太多的难与人言,好像也没有什么忍耐不了的了。
“你知道熬鹰吗?”李安突然道。
他用拇指抹去锹面的泥渍,感受金属凉意渗进掌纹:"熬到它明白挣扎会折断翅膀,哀鸣会招来更重的锁链。"
“那为什么要往书包里塞扳手?”
李安越听越疑惑,怀疑道:“你跟踪我?”
“我……我——”
“不对,谁和你说的。”他猜测道,“阿妍?”
他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遂道:“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们走吧。”
斜阳将铁锹阴影拉长成一道弯月,赵柚梓的帆布鞋正巧踩在虚影中央。
她看见李安指节泛白地攥着锹柄,青筋顺着虎口蜿蜒而上,恍若老家门前那株被雷劈焦仍倔强攀援的紫藤。
这时旁边丢来一个小沙包,裹着碎花布砸在水泥地上,扬起一小团金粉似的夕阳。
沙包险险擦着李安的小腿砸到地面,可惜力度和准度都不够,李安俯身捡起。
"接着!"他手腕轻抖,沙包划出抛物线落进槐树阴影里。
枝桠间漏下的光斑突然沸腾,惊得孩童们化作四散的麻雀。
见李安没来打他们,嘴里又冒出来几句不只是从哪里学来的脏话:“抢劫犯回来啦!抢劫犯回来啦!”
嗯?哪里来的顽童,赵柚梓撸起袖子就想去替家长教育教育,李宴如也气得腮帮子都鼓了,想去追上他们。
李安一手扯住一个人的衣领:“都多大了,和没上学的小屁孩计较什么。”
“他们骂你!”两个护法一左一右叫道。
七岁那年的碎酒瓶也曾这样划破阳光,而父亲醉倒在门框边的鼾声,比此刻孩童的谩骂刺耳百倍。
李安攥住两人后领的手指微微发颤,"有些东西,你越撕扯,它扎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