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了个眼色,婢女走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翁。
“我这里也无甚稀奇的东西,唯有前年以院中青梅酿的一坛酒,许是那年日光雨露甚好,梅子也长得格外好,酒水还算有些可取之处,望长公主不嫌粗陋。”
孟令窈也适时献上了自己的回礼,是今晨方作好的一副画。
侍卫小心翼翼收好两样东西,抱了抱拳,利落上马。
不多时,两位小辈的回礼均完好无损地呈到了长公主面前。
侍卫一字不落地禀报了二人的应答。
长公主听罢,笑道,“她倒是会吃。那就听她的,余下的那只野鸡拿去炖汤,几只兔子都烤了吧。”
姑姑自是没有不应的,立刻吩咐了下去。
视线扫过案几上的东西,长公主打开酒坛,酒香清冽,色泽金黄,赞了一声,“好酒。”当即拍板,“今晚便饮此酒。”
放下酒,拿过帕子擦拭干净手,她才朝画伸出手。
画卷徐徐展开——
画中女子身着湖蓝色骑装,骑在白马之上,搭箭挽弓,眉眼间的凌冽之气几乎要从纸上跃然而出。
裴序刚经过廊下,就听见屋里长公主的声音,“雁行,你观这画如何?”
裴序调转脚步,踏入暖阁中,端详片刻,回道:“形神皆备。”他望着画中神采飞扬的长公主,一时竟有些恍惚。
“奴婢听闻孟小姐丹青师从谢大家,名师出高徒,果真如此。”
裴序眸光微动,目光掠过画作一角,那里用极浅淡的墨色晕染出一团圆润,是只兔子。
“本宫瞧着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长公主轻抚过画中弓弦,“佩芷,好生收起来。”
“嗳。”佩芷应下。
“有人做好事不留名,只能两手空空,什么回礼也没有了。”赏玩过两个小丫头的礼物,长公主转头调侃。
裴序脸上没什么情绪,“殿下心系晚辈,理应得来尊敬。”
长公主撇嘴。
“那白狐毛色甚好。可惜我到底是老了,眼神也不如从前,今日竟没瞧见树丛里的白影,” 长公主点了点他, “倒叫你抢了先。”
裴序垂眸,“侥幸而已。”
长公主看他这“宠辱不惊”的样子就觉着牙疼,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这人赶紧走,别杵在自己跟前碍眼。
裴序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几句女子的声音。
“他这性子,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受得了。”
“殿下,裴大人这是性情沉稳,端方有礼。”
紧跟着一道嫌弃的“啧”。
裴序眼神微不可察地柔软了些许。
檐角积雪被风吹落了一片,他不知为何,几乎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冰凉雪花霎时间在掌心化作水痕。
那日指尖相触的温度仿佛还留着,仿佛被火灼了一般,他手指蜷缩,飞快收回了手。
他眉心微拢,心下暗叹。
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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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佩芷替长公主卸下金钗,“殿下许久没这般开怀了。”
她跟随长公主多年,从小丫鬟到如今也被唤作姑姑,自然看得出来,这几日的欢喜不作假。
铜镜映出眼角细纹,长公主勾了勾唇角,“鲜活的小姑娘,看着都叫人欢喜。”
她忽然想起什么,“查出来了么?那日在府里,说松香雪水最配鹿肉的是……”
“正是孟小姐。”佩芷笑道,“奴婢打听出来了。”
她将那日暖阁里的交锋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如此,竟是她现编的?”长公主扶着额角轻笑出声,“怪不得昨日杯子都快叫她捏碎了。”
“都是雁行之过。”
长公主下了最后的论断。
窗外又飘起细雪,裴序立在窗前,莫名打了个寒颤,顿了顿,他抬手合上了窗。
微薄雪光透过明纸映入屋内,宛如笼上了一层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