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刚刚店里一番景象,周逸之一番穷追不舍只不过是想拿她作挡箭牌。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她羞愤难当,继而被一阵强烈的怒意冲淡。
“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消息果然灵通。”她声音陡然转冷,“连这等私密之事都了如指掌。”
裴序眉峰微隆起,“孟小姐误会了。”
“误会?”孟令窈冷笑,“裴大人既知周家不妥,又特意提醒我,难道不是知道些什么?”
裴序眸中带了些疑惑,不知眼前人为何忽然情绪骤变,像是被逼要与情郎断绝关系的痴情女子。可至少从方才店中情形判断,他可以断定,孟小姐是真心想要摆脱周逸之。
他抿了抿唇,“下官只是公务中有所耳闻,认为应当提醒。”
公务?孟令窈心中更加羞恼,从耳垂到后颈红成了一片,一时气急,连眼睛都泛起水光。
这等私密之事竟成了大理寺的公务?她越想越觉得难堪,仿佛自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裴大人的公务倒是广泛。”她语带讥讽,“连这等事都要过问。”
裴序抬头,直视她双眼,猝不及防与水光潋滟的黑眸撞个正着,她眼尾覆了层薄红,像是从肌肤中透出来的红晕。
与话语的尖锐截然不同,她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序沉默几息,缓缓道:“孟小姐似乎有所误解。下官所言不妥,是指周家近来牵涉一桩要案,恐有不妥。”
话音未落,他便立刻皱了眉。
不该如此的,他不该向无关之人透露大理寺的案情。
孟令窈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但方才的恼羞之语已脱口而出,此刻骑虎难下。
马车陷入沉寂,安静得能听清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孟令窈清了清嗓子。
“是令窈失礼了。”她轻咬了下唇,偏过头,没去看裴序,“多谢裴大人提点。”
裴序似乎沉默得更久。
“孟小姐客气了。事关大理寺公务,还请小姐切勿向旁人透露。”
孟令窈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怕裴序没看见,应声道:“我知晓。”
马车外,菘蓝声音适时响起,“小姐,前头就是五味斋了,老爷最喜这家的栗粉糕,您要不要给他带一份?”
好菘蓝!
孟令窈心中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上车前同菘蓝交待了一番。
“家父喜欢这家的糕点。”她迅速转移话题,“还裴大人请先行一步,令窈去买些点心。”
裴序颔首,让马车停下。
孟令窈提起裙摆,逃也似地钻出车厢。冷风拂面,也吹不散她满心懊恼。
该死的梦,竟让她在裴序面前如此失态……
她恨恨咬牙,衣袖带风地闯进点心铺。
且不提孟少卿收到女儿送来的点心是如何惊喜万分,昂着头在太常寺显摆了一圈。孟令窈回府那夜辗转难眠,一想到在裴序面前丢了脸面就忍不住翻身,活像一块放在炉子里翻来覆去的栗粉糕。
直到听见外头传来后半夜的打更声,她才冷静下来,天大地大,她的容颜最大,再这么熬下去,那几日在温泉养颜的功效都要前功尽弃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阖上双眼,伏在枕上沉沉睡去。
外头守夜的菘蓝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总算没再听见床帐内的响动,她放下心,紧了紧被子,也陷入梦乡。
后面的几日,孟令窈没再出去过,安安生生待到了过年。
同家人一起守了岁,隔天便是大年初一。
依照本朝惯例,皇帝会在初一举行朝贺,并宴请群臣及其家眷。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入席,孟令窈父亲恰好在此行列。
因父亲在太常寺办差有些年岁,孟令窈耳濡目染,对宫中诸多礼仪规矩都不陌生,加之一年总有几次宫宴,故而并未有什么紧张情绪。
由着菘蓝伺候换上一袭天水碧绣缠枝纹袄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清雅端庄,既不张扬,也不失贵女风范。今天这般日子,不出错是最要紧的,宫中多贵人,本不是她一个小小官宦女子出风头的时候。
对着镜子确认一切妥当,她乘上去往宫中的马车。
皇宫内外早已装饰华彩,殿内衣香鬓影、锦绣成堆。
刚踏入殿门,身侧传来一道女声。
“孟小姐今日气色甚佳。”
孟令窈转头,只见素馨县主着一袭大红锦缎长裙,发髻高挽,额间点缀赤金牡丹步摇,灯火映照下端丽非常。
“素馨县主谬赞了。”孟令窈行礼道。
素馨县主打量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孟小姐今日装扮甚美,想必又不知要引得多少才子心仪。”
“臣女萤火之辉,怎及县主仪态万千。”
素馨县主微微摇头,唇角提起,“孟小姐才貌双全,莫说什么才子,怕是连皇家子弟亦能为你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