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雪直挺挺地站在旁边,时不时咳嗽两声,就是不说话,谢玉书适时打破沉默:“走,走吧,不然回去该很晚了。”
“哎哟,大伙儿来看看啊,这黎明药堂的神医黑心肝啊!”药堂外一男人的声音突然混了进来。
裴一雪顺着望向声源方向,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药堂门口,那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哭嚎,一只手一边拍打着地面,“我千里迢迢赶来看神医治病,花了钱,结果这药堂的神医给我开了个毫无作用的凉茶方子。
我喝了四五天了,那是毫无作用啊!请了其他大夫看了才知道,这方子根本治不好病!没天理了,都来评评理哟!”
谢玉书辩驳道,“神医绝不可能胡乱给你个方子的。”
“怎地不可能?方子就在这里,只要稍微懂一点药理的人都知道这与凉茶的配方大差不差!”男人挥着手中药方示意围观群众自己来看。
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男子挤出人群,“在下不才,略懂些药理,可来说上一二。”男子接过方子几眼扫完,坚定道:“以在下之见,这方子的药效确与凉茶无异。”
这话激起吃瓜人群一阵骚动,交谈声此起彼伏。
“就算这药方与凉茶无异,神医开出此方自有神医的用处。”
看着不知道此事前因后果,依旧与闹事者力争,维护神医的谢玉书,裴一雪先前被人打搅到的坏心情一挥而散,他瞧了瞧围观人群,很多,但还不算多。
如今裴家药堂处于风口浪尖上,裴家自然希望能有一个可以分担舆论火力的炮灰,而上次裴家派来黎明药堂套他话的男人,正巧可以利用上。
男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彰显着裴家的目的,将黎明药堂神医给人开凉茶方子治病事闹得越大越好。
裴一雪正愁没机会搭上方总督这条线了,裴家倒给他送来了。
“咳咳咳……”他一阵急促地咳嗽,扶着门框弱柳扶风要倒不倒,下一瞬就被谢玉书搀扶住。
“你怎么呢?”谢玉书问。
“不知为何,心口难受得紧,咳咳咳……”
“神医……”谢玉书焦急地望向二楼,“神医应当还在,我带你去。”
二楼厢房,药店伙计接过裴一雪对谢玉书道:“还请谢公子在外等候。”
“有劳了。”
谢玉书候在门口,楼下几个药堂伙计静静盯着闹事男人撒泼,不管男人叫嚣着什么都没半点动作。
眼见人群指责讨伐声越来越大,谢玉书看了眼房门抬步下楼,这时门内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止了步,转身迎了上去。
房门打开,见到神医未见裴一雪身影,谢玉书忙问:“他怎么样?”
对方焦急担忧的神色,化作一抹甘甜在裴一雪心头化开,他不禁叹了口气,分明很在意他,怎么就要躲他呢?
这不经意的一声叹息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谢玉书头顶炸开,连神医都叹气,那裴一雪必定凶多吉少了。
“他很严重?”谢玉书说着便往厢房里面走去,进门时一个趔趄,被裴一雪一把扶住。
望进那双绯红氤氲着水雾的眼睛,裴一雪不由再次叹了口气,谢玉书这是以为他要死了吗?
“裴公子已无大碍,老夫叹气无关于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故而叹叹气。”
面具下的裴一雪嘴角翘起,“裴公子需要些时间静疗,公子还是莫要去打搅为好。”说完他似不经意地问:“谢公子与裴公子是何关系?似乎很担心他。”
“朋……友。”谢玉书望着他,像是还没从裴一雪快死的情绪中抽离出,愣愣地答道。
“只是朋友啊?方才裴公子看起来有些难过,说的话似是在赌气般。”裴一雪扮演着老成神医,语气里透着笑意,像极了爷爷辈早就看透一切,静静看着小辈们闹。
谢玉书呼吸微滞,眼中的绯色不自觉扩散到面颊、耳朵,“他、说什么?”
“他交代谢公子先行回去,不必等他。”话锋一转,神医版裴一雪带着丝调侃道:“他说,就算他半路昏倒,被野兽叼走啃了吃了,也是他的命。”
最近药堂和药田的生意都不好,但揭开冷冷清清的那面却是暗潮汹涌。
能用的人手都调出去了,他这个三步一喘的“病秧子”,今日可是独自一人来的县城,半路出点状况再正常不过。
这恐怕也是谢玉书忍不住来城里寻他的原因。
不等谢玉书答话,裴一雪假模假样望了眼已经暗下不少的天色,好心给出方便:“谢公子回去可需要马车?药堂近日不景气,后院马车停置无用,正好能凑一单生意。”他倒想看谢玉书究竟走还是不走?
“……好。”谢玉书掏出钱袋,整个人似有些懵。
“二十文钱。”裴一雪抓起一吊铜板,数出二十个,又将多余的还了回去,“公子随老夫下楼,好让伙计送公子回去。”
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回头望去。
“不…不用了。”谢玉书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耳尖的绯红尤为瞩目,声音细若蚊声:“我,一会儿再回。”
“公子在城中还有事?”
谢玉书眼珠瞟向厢房内又即刻移回,含糊应了声:“嗯。”
裴一雪暗笑,“那好,公子何时需要招呼一声药堂伙计便是。”
此时药堂门口已然围得水泄不通,在闹事者的添油加醋下,谩骂声四起。
时机差不多了,也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