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家的人并没有察觉出午饭的特别之处,主要平时老程家汤菜吃得少,都是吃炒菜煮南瓜煮红薯,炖菜也少,食材本身是天然绿色食材,味道差不多哪去。
这两天程铁木倒是觉察出家里的米汤好喝了些。
老程家的堂屋不甚宽敞,堂屋里安了两桌八仙桌,朝里的男人们坐了一桌,朝门口的女人们坐了一桌。
喝酒的男人们坐一起,女人们不喝酒,这样安排两边的人吃着都自在。
再往门口的位置,放了一个四方形高凳,泥牛和黑娃坐在小凳子上,饭碗放在高凳上。
他俩太小,大人都没让上桌。
泥牛最先看到程野,愣了一下,搓两下眼睛反应过来,跑到堂屋中央,指着门外大喊:“程野姐放学回来啦!”
何小芬在桌上吃得头也不抬,听到儿子的话,“瞎说话呢,你程野姐刚下学,哪这么快?”
“真的真的!”
桌上的客人都向门外望过去,哟,还真是。
程野背着诉冬时,她们头上的雨伞没有雪。但是身上裹满了雪花,眉毛头发上都凝结了一层薄冰。
程青凤跟在后头,身上脏兮兮的看着像摔倒了雪水里。
程野见屋里的客人都看过来,放下诉冬时,在门口刮下鞋底的污泥水,抖掉身上的雪花,咧着嘴笑着对屋里的人说:“刚吃上呢,我回来得正好,嘿嘿!”
有人笑着说:“这才过了一刻钟就回来了,怕是在学校惦记了一上午吧哈哈。”
“换你,你惦记不?程大哥手艺当真越来越好了。”
“那我是要惦记。”
“今天吃的菜算是没白活!尤其是这道耙红薯粉蒸肉,老头我年轻时红薯吃伤了,以为这辈子再不想吃这玩意儿,没成想老程头手艺忒好,吃着竟比肉好香!耙糯软和,就适合我这种没牙的老头。”
“那以前就是白活啦?”桌上一个老头打趣。
于淡水被安排在上席,边听边点头。
以前的饭菜确实白吃了,简简单单烹饪方式,把食材发挥到了极致。而且他并没有吃出复杂的调料。
“确实好吃,比私房菜大师傅做得还好。”也难怪小程野吃饭香,家里藏着个大厨师换他,他也会多吃。
来的很多客人,程野都认识,只是比记忆中的要年轻得多。有她爸的干爹干妈,她要喊“宝宝”,这声宝宝可不是后头人们叫的爱称,就是对干亲长辈的尊称;杀猪匠罗幺毛也来了,还有大姑爷和大姑两口子,还有她阿奶的两个妹妹,程野都喊姨婆,以及于淡水和高韵等等。
程青凤和程野喊了人,打了招呼,各自找了碗吃饭。诉冬时被高韵安排在身侧。
程野一边吃一边悄悄环视在场的宾客。看到记忆中的人重新活生生出现,总有种奇怪的割裂感。
程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客人是她阿爷的幺弟,她喊幺爷爷。
这位幺爷爷比老程家的其他人都混得好。
年轻时去参军当兵,去了十多年,后来退伍下来工作分配到省城。退伍的时候都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了。当时程铁木和程金木兄弟都怕这个最小的弟弟将来打老光棍,老了死了没人摔盆,各处找人撮合介绍。
程野这位幺爷爷原本叫程宝木,他觉得这个名字不符合时代特色,自己改了名叫程爱国。程爱国退回省城工作第二年,直接经人介绍娶了个本地姑娘当媳妇。两人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因着工作问题,没有生二胎。他的闺女现在也才十三四岁,刚刚上初中。
程爱国坐在于淡水旁边,他时不时和于淡水搭两句话,桌上谈论的话题,他支一个耳朵听听,很少参与。
对相熟的人依旧喊他“宝木”,他也淡淡点头。
程铁木习惯了程爱国的性子,知道他和家里人说不上话,间歇喊他吃菜。
程金木没有在,他在省城大儿子的服装作坊做服装验收。只二奶奶郭树珍来了。她家里的那些堂哥堂姐都在上小学了,放学比程野她们幼儿班晚,要下午才回来。
所有人都在吃饭,只有兰小花没有上桌吃饭,她一直拿着饭勺子,站在桌子边,看哪个碗里的饭没了,就舀一勺非要帮忙添饭。其他人都喊她吃饭,她只说吃过了还不饿晚点再吃。
兰小花的心理程野摸得一清二楚。
老人是饥荒年辰过来的,以前家里更穷,吃饭都是定点定量,有时候遇到不得不招待的客人,都是主人家少吃一口,省下来让客人吃饱了走。
这个习惯一直被兰小花保留下来。
此外,程野饶是猜到中午的饭菜味道会不错,却没想到如此惊艳。裹满鸡汤汁儿的野菌,浓厚香醇的海带汤,吃到胃里暖洋洋的。
“幺儿,少吃点,等客人都走了我给你单独做,中午先让客人吃饱了咱再吃,乖啊。”兰小花中午蒸了两篜子饭,还有满满一桌子的菜肉,以为够吃,哪知道今天来的客人个个胃口都好,刚刚有一篜子的饭都见底了。
家里这个小祖宗是干饭王,回来得又快,有她加入,饭少得更快了。
兰小花心里那个急,不得不把程野拉到灶房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