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贾弋这么说,赵景诚皱着眉头,道:“贾家的大公子没读过高中?”
“读过的。”贾弋笑了,像春山中一簇琼花,可爱招人,“市里最好的高中,我考上的时候,父母都很为我高兴。”
即使入了秋,南方的太阳偶尔也会照得人直冒汗。
赵景诚眉头拧得更深了,他想起中考后,他就在一家饭店打暑假工,赚取高中的学费。
每天,赵景诚都能听见饭店老板吹嘘自己的学霸儿子,次次模考都是名列前茅,这次肯定能考上一中,或者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又安慰他说天赋这种事强求不得,要知足常乐。
赵景诚扯动了下嘴角,那时候他早比同龄人更懂什么叫强求不得,别人偶尔能捡到的好运气,他得花十倍的精力去争取,甚至还会失败。
高中录取放榜的那日,老板也给小公子大办特办了场升学宴,就是每回有人问起考的哪所高中时,他总是眼神飘忽地说,看不上本地的高中,要去外省读。
由于当天在饭店举办升学宴的人挺多,他被迫加了班,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溜进了一家偏僻的黑网吧,查到了录取结果。
如他所愿,向他敞开怀抱的,是市里的名校,冬青一中。
阳光有些晃眼。
贾弋说起庆贺的场景时,眉宇间还带着傲气。
赵景诚想,其实当时,他和贾弋一样,也是有些自傲的,极其想听一些溢美之词。
可他兴奋了一夜,第二日听见老板旁敲侧击地问他中考结果时,那双成年人的涩笑眼眸凝视着他,他垂下头默默洗着碗筷,随口胡诌了一个,后面再有人来问他,他也一直是这个答案。
贾弋揉了下他的脸,这个动作看起来分外亲昵:“你好像不开心?”
“没。”赵景诚否认,“今天是陪你出来玩,你开心就行。”
“可家主若是不开心,我也开心不起来呢。我……很珍惜与景诚约会的机会,真的。”阳光照射着贾弋的那对长睫,仿佛湖心浮叶上翩然展翅的蝴蝶,流转的浮光分外动人。
看着,很真诚。
赵景诚眼眸微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讽笑,很快又冷了下去。
贾弋歪着头,长久地沉吟后,笑着说:“我带家主去个好玩的地方。”
赵景诚还没来得及叫住贾弋,贾弋便已经溜到了校门口的保安亭,招着手,凹凸有致地侧颜人畜无害。
窗口内的保安明显变了脸色,一个个像吃了十斤猪肝,一面狂擦汗,一面提防地看着突然冒出的精致娃娃。
若是里头学生们的家长知道,今日校门口来了两个混混头子,会连夜办理转学手续吧?
在这条烟火气息重的街道尽头,红色的校门巍峨屹立,仿佛一座森古城堡的城墙。尚未到放学时间,这座城墙敞开了大门,两侧的领导挺着个大肚腩,夹道欢迎着尊贵的客人到来。
赵景诚刚觉得奇怪,贾弋抵了下他说:“这里是叶家明面上的公益产业,实际上是叶家的一处情报站,里面的校董都是自家人,不过因为身份较低,很难有机会面见家主,你不认识也正常。”
一位秃头男走近了,赵景诚能看清他油光满面的脸皮在抖动,谄媚地挤出笑意:“不知家主前来,有失远迎。”
赵景诚冷淡地颔首,秃头男面上依旧春风满面地献媚。
贾弋不满地挥手驱离他人,牵着赵景诚的手,迎着风奔跑,冲进了一栋教学楼。
一级级台阶在眼前不断更新,仿佛没有尽头。
眼前之人投下一片阴影,牵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楼梯间起伏的喘.息中,夹杂着一墙之隔的读书声。
赵景诚迷离了双眼,好似他真成了一个逃课的高中生,和朋友相约,去往一个秘密基地。
光源慢慢消失在身后,连带着,读书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只剩下浑浊的喘.息。
好黑。
脚下的楼梯似已悬空,两侧深渊万丈,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其实,数清楚每层台阶数就能推算出何时调转方向,可赵景诚猛地想起一个传说,这世上有一种鬼灵,如果你一直数着楼梯,突然发现楼梯少了一级,你便会沦为这楼梯的一部分。
他压抑着数楼梯的冲动,如果不是前面的人一直拉着他奔跑,他快摸不清楼梯旋转的方向了。
身侧的风越发凛冽,风中仿佛凝结着无数冰针,被风刮过的地方一阵钉床倾轧般的刺痛。
冷,深入骨髓的寒意。
“你来这里很久了。”黑暗中,赵景诚蓦然开口。
漆黑的空间吞没了一切物体,唯有牵着他的那只手传递着温热。
“我怀疑过你很多次,可你总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行事作风如同幻境中人一样。”赵景诚冷道,“是我错了,我因为自己是中途进入幻境,便以为鬼新郎也都是同时进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