荛城的风要比笺友镇温柔许多,从客栈的窗子吹进屋时像低低的絮语,祈澜一不留神就在窗边待了许久。
黑羽推门进来:“要下雨了,公子喝完药膳就睡下吧,免得夜间着凉。”
祈澜问:“又加了一副药吗?”他还以为自己在好转了。
“祛湿气的。”黑羽解释,这地方暑热湿气重,若非当地人多少要吃不消,临行前华鹊医馆的管事刘伯特意嘱咐的。
祈澜接过来轻轻舀着勺子,碗里头东西满满当当,跟酸苦的汤药比起来简直就是满汉全席。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黑羽说的是药膳。
这哪是药膳,分明是夜宵。祈澜吃得万分满足,又问:“大家都有吗?”
黑羽一愣。
祈澜说:“如果已经配好的药材不够就去城里的药方多买些,大家同我一样都是外地人,没道理我自己祛了暑热湿气,你们却要白白挨着的道理。”
黑羽感念道:“多谢公子体恤。”
祈澜又问:“封绝那里可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黑羽虽然对封绝把祈澜绑走有心理阴影,但封公子侠义正气,自家公子又发话了,必然不敢怠慢。
轰隆——
夏日惊雷伴着嘈嘈急雨滚下,祈澜把被子拉高,翻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直到日上三竿,祈澜靠在榻上醒盹。前些日子现在风诡云谲里,离开笺友镇后也在急忙赶路,眼下才又尝到安稳觉是什么滋味。
咚咚。
“进。”
黑羽低声说了几句,祈澜瞬间就精神了:“那两个人在荛城?”
黑羽点头:“属下起初也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又跟了一段,看着他们进了北边的一个院子。”
祈澜起身,从小包袱里找出了一块宝石——正是在刀影门两人碰瓷时顺手讹来的。
那两人一个书生装扮一个断眉壮汉,被一场漫长的春雨困在秋梨县旁边的镇子上,恰好与祈澜在同一个客栈落脚。他们明显奔着祈澜有事所求,却又不直接挑明。两人武断的冒犯被祈澜装虚弱驳回,过后又跟了一段路,在嘉陵县的早市上被黑羽发现了行踪,却最终没在笺友镇出现。
是被意外绊住了脚还是临时改了主意?祈澜蹙眉:“他们当时明明赶着要去笺友镇,听他们的对话对富贵山庄也很了解。当时江湖门派都要在听雨楼面前刷个脸,那两人却迟迟没再露面。”
当时他还叫黑羽安排人去查查这两人和刀影门,后来富贵山庄乱糟糟的也没顾上。如今这两人又露了尾巴,祈澜不打算再放过了。
祈澜道:“说说看。”
“几方传回来的消息有些奇怪。”黑羽说,“刀影门是十年前才出现的门派,根基不稳,门下弟子却多。刀影门的创始人叫赵大刀,会些拳脚功夫,年轻时候走过镖,后来在岩城落脚,带着一起走镖的兄弟自立山头。他收徒也没什么标准,有劲的,能打的,能吃苦的,不怕累的,只要是他看着顺眼的都能收到门下。”
祈澜问:“这人还健在吗?”不然他实在无法理解,让这么两个浑身破绽的弟子来接近自己的门派到底还能撑多久,看着就一副群龙无首的样子。
黑羽摇摇头:“赵大刀才五十多岁,却学着尧舜搞禅让,每月领着固定银两,当个逍遥散人了。据说因为这个还跟儿子闹了很大不愉快。”
祈澜:“……”
祈澜捏捏鼻梁:“接班的有什么来头?”是救过赵大刀的命,还是帮他发过财?
黑羽说:“据传是从京城来的,很有学问,还会些根本让人看不懂的招式,当时赵大刀就被震撼得泪如雨下。接手刀影门后他还扬言在五年内势必要把刀影门壮大成中原第一大门派。光宗耀祖就在眼前,原本不服气的弟子瞬间倒戈,只剩下赵大刀的儿子带着一小撮亲信闹着要分家,结果门还没出去就被亲爹打断了腿。”
祈澜:“……”
黑羽也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少门主,哦,原来的少门主实在太惨,亲爹跟中邪似的胳膊肘往外拐,拐就算了还要把亲儿子的腿打断,权利地位健康样样没留下,这是投的什么胎?
吃饭的时候祈澜把这事说给封绝听,问他:“你怎么看?”
封绝说:“怎么又是京城,苏家搞的鬼?”
祈澜说:“我也怀疑是他们。”
他又问:“苏家到底是谁?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
封绝:“五王妃的娘家。”
祈澜:“……”哦豁。
他倒是没怀疑原主真的招惹了皇亲国戚,毕竟原主虽然行事恣睢但一直远离京城,还是很有分寸的。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如果原主没有招惹苏家,苏家为何要给自己铺这么大一局?想置八竿子打不着的祈澜于死地,总要有个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