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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假途灭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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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静谧无声,唯有冰鉴中透出的凉意氤氲于案几之上,似要冷却殿中冉冉升温的心绪。檀香燃尽半炷,香烟袅绕在金丝雕凤的灯檐下,落下一道柔和的光影。

邓绥跪坐在青玉案旁,身着淡青襦裙,衣摆在地毯上舒展开来,宛若初春之水泊微波。她眉目清润,神情专注,正执笔绘解着一幅新绘的水利图。

"若于张掖西南修建此支渠,可借黑河水脉引流东洼,灌溉三万余亩荒田。"她纤细的指尖在图纸上轻滑,勾勒出水路走势,"渠成之后,不仅能复耕荒地,更能缓解军屯粮耗。"

案上铺展的水利图细致入微,河道脉络如游龙,渠堰分布如棋局,图角还细注了地势高低、民户分布。刘肇倚坐在上首,身着家居常服,朱笔在手,眸光随着她指尖移动,凝神不语。

"但此策需先与羌人诸部缔结水源共约,"邓绥补充道,"若单靠汉人开渠,必生摩擦;唯有先立盟誓,再开盐茶互市,以义信服人,方能长治久安。"

刘肇闻言,执笔在奏章上潇洒批下一个大大的“可”字,忽而抬眸,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与认真交织的意味:“你怎知羌人愿与我大汉讲和?”

邓绥神色未变,从案旁取出一卷封缄整齐的竹简,双手奉上:“妾查阅过太常寺所藏傅介子出使西域旧档。简中载明,羌人尚信诺,历来视金马驹为盟信之宝,若能奉之以诚,再辅以盐铁、茶砖通市,远胜动兵。”

她顿了顿,唇角轻扬:“彼辈虽在西陲,但并非蛮荒之地;其人知饥寒之苦,亦识水源之利,重信尚义者不在少数。”

刘肇接过竹简翻阅,果然见其中记载了旧年羌酋如何誓于金马驹下,世代与汉守盟。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又似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忽而将手中朱笔轻点邓绥鼻尖,笑意藏在眉梢眼角:

“邓卿当个贵人,着实委屈了。”

这一点,带着调笑,却又不全是玩笑。

邓绥怔了一瞬,垂眸掩去眼中异色。

她本非宫中女子,胸藏万卷之志,不止步于中馈之地;可命运将她推入这汉宫深深,她便以一介女身,借水图言政,借医术言策,在权谋与情感间步步为营。

冰鉴内水气未散,铜镜映出她颔首含笑的侧影,清光与墨影交织,宛若一幅青铜画卷。

刘肇目光久久未移。他看着她清雅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位手执笔墨、心怀天下的贵人,不止能辅他理政,更能伴他生死共度。

殿外天光渐熹微,春风吹过丹槛,送来几瓣飞花,轻轻落在未干的水利图上,如同一个冥冥之中的应允。

这一纸水图,或许会成为日后安定河西、定羌和汉之基的开端;而眼前之人,亦会成为他不止“宠爱”所能容纳的存在。

天色燠热如炙,宣室殿内,御前朝议正酣,黄罗屏风之后,冰鉴沁寒,铜炉中焚着紫檀香,似也难掩夏日的燥意。

大司农身着朝服,伏跪于丹墀之上,语声焦灼:“回陛下,江南漕粮北上,岁岁经黄河入洛,水流湍急,风浪险恶,每年覆舟沉船者不下三成,损耗惊人。臣请准改陆运,自江都发车,循辕道北上至雒阳,以牛车驮粮,可保不失分毫。”

刘肇凝眉,目光微敛:“若改陆运,耗资几何?”

“臣粗略估算,”大司农俯首再拜,“恐需征发民夫五万人,畜力十万头,修辕拓道、设驿补给……财粮支出是水运三倍。”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百官窃语,有主张立改者,有高呼不可者,众声交杂如潮涌。

而在侧侍立的邓绥,却悄悄上前,为天子执扇。她着淡雅宫装,鬓边斜插海棠金步摇,声如夜雨轻响:“陛下,若欲解此困,不妨一问胶东王。”

“哦?”刘肇偏首,语气中隐含兴趣,“胶东王善此道?”

“胶东临海,民多渔商,船匠代代相传制舟技艺。”邓绥掩唇轻语,眼波微转,落于御案上的航图,“彼地善制‘隔舱’之船,舟体分舱而密封,一舱渗水,余舱仍浮。此法溯自先秦,是为俞大娘航船,舱舱独立,不惧沉没。”

刘肇神色微动,眸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复又落在奏章上。

三日后,御水试舟,新制漕船如约下水。果不其然,一船突遭暗礁,仅前舱进水,其余舱稳如磐石,满载漕粮安然抵达。群臣震动,百工称奇,连素持疑议的太傅也不得不伏案上章,称其“匠心独运,策近神明”。

夜幕降临,宣室殿灯火未歇,刘肇独坐龙案之后,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邓绥坐于一旁,正研磨新墨。忽而,天子放下手中笔札,覆掌而上,轻轻按住她捻墨的手腕。

墨迹自指间漫开,宛如夜色无声蔓延。

“你说……”刘肇望着她的指尖,目光中透出一丝玩味,“这‘隔舱之术’,在你所来的未来,是否仍用?”

邓绥心神一震,却强自镇定:“嗯。两千年后的大船,舱隔更细密,能抵万里风浪……有十几舱,甚至数十舱。”

她话音未落,忽觉那双灼热的眼睛正直直望向自己,仿佛要看透她所有伪装。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像映着另一个时空的影子。

刘肇慢慢收紧握住她手的指节,低声开口,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刻意试探:“你口中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空气仿佛凝固,殿中只余玉漏滴答,宛如另一重时空的脉搏。

邓绥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想抽回手,却被他轻握不放。她本想笑着敷衍,却听他忽然低低一笑:

“你来此,是天意……亦或,是朕的劫数?”

她抬头,正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殿外夜风掠过丹檐,吹动帘影如水,仿佛命运之网,已悄然合拢。

宣室殿内,铜灯映红夜色,纱帐轻垂如烟。御案上散落着尚未批复的军报,墨香与血腥气交织于一处,仿佛远方烽火未息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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