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的竹林间,君吾身着素衣缓行,山径湿润。微风拂过,竹叶轻摇,抖落晶莹露珠,滴滴答答坠入泥土,显得幽静清冷。
他推门而入,屋内茶香袅袅。环顾四周,那人仍未归来,倒也不急着以通灵之术探询,只是缓步走进书房,抽出一册旧卷,翻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哐当”一声,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
“师傅...!?”
谢怜推门而入,话音却骤然哽在喉间。
早前梅念卿曾提过君吾归来之事,但仙京诸事缠身,闲暇时又总与花城相伴,若非有事寻梅念卿商议,几乎将这桩事忘了个干净。
谢怜望着少年模样的君吾——比他略矮些,如梅念卿所描述,法力未复只能维持这般形态。
对方却悠然自若,执卷品茶,眉宇间透着闲适,不似曾经那般,倒显出几分悠然自得。
这与记忆中威严的帝君,截然不同,让谢怜一时恍惚。
君吾抬眸看向怔愣着的谢怜,他的声音似流水般清澈却仍然带着沉稳:“仙乐,为何这般失态?”
熟悉的感觉,让谢怜迟疑几秒,唤道:“帝...君?”
君吾合书起身,缓步走近:“清晨来访,可有要事?”
身形虽变,气度依旧,令谢怜不知下句说什么。
喉结滚动两下,总算是挤出了干涩的问句,“我……我师父呢?”
君吾摇了摇头,单手托腮,“不知,一早就不见了。”
谢怜面对君吾总是尴尬不已,进退两难,内心挣扎良久,最终决定暂留原地,等待师傅回来再说。
君吾对谢怜的别扭习以为常,料想又在钻牛角尖,也不恼,转身走向桌子旁,从容地倒了杯茶,不徐不慢道:“来坐吧,着急忙慌的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对方主动递台阶,谢怜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过去坐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悄悄抬眼看向君吾。
对方却专注地翻着书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屋内静得只剩翻动的沙沙声。
梅念卿扛着鱼竿,拎着两条江鲫,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如何烹饪。
虽然早已辟谷,打从君吾归来,他便在院外搭了厨房,兴致勃勃地展示厨艺——毕竟连小殿下做的古怪粥品君吾都面不改色地吃过,横竖他还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的!
梅念卿进门一眼就瞧见谢怜正襟危坐在君吾对面,两人之间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谢怜闻声,立刻起身迎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师傅,您可算回来了。”
梅念卿将手中鱼竿和鱼自然而然地递给君吾,询问谢怜来意,“小殿下,今日过来找我何事?”
谢怜一把拉过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问道:“师傅可曾见过这个?”
梅念卿接过后,端详着,发现其样式至少千年以上,却辨不出来历,看不出任何端倪,疑惑道:“小殿下,这镜子从何处得来?”
“昨日灵文托我帮忙清点仙京的法宝,谁曾想三郎来找我时,无意被这面镜子吸进去了,仙京竟无一人知晓这东西来历,我瞧着这铜镜样式古老,就想着来问您了。”
见谢怜神色惶急,梅念卿无奈扶额——这孩子,明明君吾就在跟前,却偏要等自己回来才开口。
他转头看向刚放完鱼竿进屋的君吾,有点几分哭笑不得,“殿下可识得此镜?”
君吾垂眸凝视铜镜,神色微妙,叹道:“仙乐,你要问什么?”
谢怜微微一怔,复述了一遍适才和梅念卿所说的,期盼能得解救之法。
君吾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却又从容笑道:“这我可帮不了你,不过也无须担忧,此镜名‘众生法相’,能使人陷入过往执念。但若意志坚定,自会脱困。血雨探花既昨日被吸入,想必很快就能出来了。”
梅念卿顿时了然——君吾这是存心要让花城在镜中吃点苦头。
他挑眉瞥了眼手中的古镜,暗自好笑,没想到殿下还有收藏这种恶趣味法器的癖好。
“只能如此了,师傅那我先...”
谢怜眉头刚舒展几分,伸手欲接铜镜时,梅念卿沾着鱼腥的手突然打滑。
铜镜坠落的瞬间,梅念卿急忙抓住镜缘,却见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泛起涟漪——“咻”的一声,整个人竟被生生吸入镜中!
谢怜惊呼道:“师傅!”
君吾见状神色骤变,按住突跳的太阳穴,抬手捂了捂额头,长叹口气,“仙乐,你守好镜子,不要触碰镜面,我进去寻他。”
说罢便抬手指向镜面,化作流光没入镜中。
与此同时,铜镜骤然迸发强光,花城阴沉着脸破镜而出,周身还缠绕着未散的镜中雾气。
“三郎!你终于出来了!”
花城出来的瞬间,谢怜正欲上前拥住他,却见他眸中血色未褪,抬手夺过,就要摔碎铜镜。
“三郎!不可!”
谢怜慌忙扣住他手腕,铜镜在两人掌心间震颤,“师傅和君吾还在镜中......”
“哥哥,你说什么?”
花城环顾四周,发现身处铜炉山旁的木屋,神色稍缓,指尖轻轻勾住对方衣袖,委屈道:“哥哥,这东西好生诡异,你看我都憔悴了。”
谢怜见他还有心情打趣,也松了口气,不免担心起来,花城看他忧心忡忡,安抚道:“哥哥不必担心,你师傅他们何许人也,困不了多久的,我们先回鬼市等着。”
“好吧。”
谢怜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为避免再有人被其所害,随手拿起一块布,利落地将铜镜包裹住,随即牵起花城的手,一起离开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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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交错而刺目,随即又趋于平静,梅念卿在刺目闪光后睁眼,四周场景飞逝,最终停在一条熟悉的长街上。
他环顾四周,蓦地望见远处那道修长身影——是太子殿下!!
刚要迈步,眼前景象骤然扭曲,熟悉的皇城街巷如流沙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枯朽老树。
枯树下,乌庸正半蹲着,和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