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岸刚把牛奶盒子和没吃完的煎饼果子扔进垃圾桶里，听到身后传来拉开门的声响。

他猛然转身，看见一群医护人员推着转运床从手术室里出来，看见身板单薄脆弱的漂亮蠢货平躺在上面，双眼紧闭，脸色死白。

他看不清他是否还有呼吸和心跳。

季时岸愣在原地，没有抬脚的勇气和动力，不敢上前询问什么情况。

Lauren医生一步踏出手术室，摘下口罩快速呼吸着。疲惫的眼睛在四处寻找，看到呆立在左前方的他。

“时岸，手术成功，小曲被送去麻醉恢复室里了。”

贴心的秦问殊确认情况后高声提醒季时岸。

季时岸才从怔愣里恢复过来，彻底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平稳落地，抬脚向Lauren医生走过去。

“谢谢你救了他。”

Lauren医生露出一个淡笑：“是我们共同努力救了他。”

这场手术关乎曲明因的性命，关乎她的事业与荣誉。很有求生欲的病人遇到需要证明自我的医生，一拍即合，为此准备多年，原本算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而曲明因的病情因为季时岸急剧恶化，计划被迫提前，手术风险极高。她焦虑得整宿难睡，通宵翻看资料完善手术计划。

结果曲明因又为了季时岸把签一系列同意书的工作卡在术前3小时才完成，给她增加本不该有的精神压力。

这让她不仅责怪曲明因，也对季时岸的观感差到极点，认为他俩跟以往那些因感情纠葛闹得生离死别的情侣一样愚蠢。

然而手术开始之前，曲明因轻声告诉她：“在手术层面上能救我的人是你们，在精神层面上能帮我自救的人是我爱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哪个医生能不被如此有求生欲的病人打动？

于是，在对心脏骤停的曲明因进行抢救时，Lauren医生反复对他说：“你不能放弃！你不能认输！曲明因！你必须坚持活下来！”

他没有辜负她的努力，一直在配合她极力自救。但生与死仅有一线之隔，无论他们有多努力，他的生命依旧在随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曲明因，你再努力一点好不好？”

“你的爱人，季时岸，他在外面等你！”

她不确定全身麻醉、陷入昏迷的他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只看到他在无声流泪。

他的意识好像被困在谁也不知道，谁也帮不了的地方，他没有放弃，他在极力自救。

“曲明因，你很棒！再坚持一下！”

“你再坚持一分钟，就60秒……”

数着最后60秒的倒计时，她不知道数到最后1秒时，等待他们的是生命奇迹，还是病人的死亡。

那一刻，她又一次深刻体悟作为医生救不了病人的无能与绝望。

“我出来看见你的那一眼确认，只能在外面等待的你应该感同身受。”

“确实。”

季时岸由衷地点头，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提醒他。

“不是每个生命都能有这样的奇迹发生，希望你们珍惜它。”

“好的。”

两个小时后，曲明因脱离危险，转回手术之前入住的病房，安然沉睡着。

楚云淮和秦问殊看了看他的情况，放下心来，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病房，留给他们相处的安静环境。

季时岸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握着曲明因的右手，温热柔软的手感提醒他活着。

他低头亲吻他的手背，顺势把额头贴上去，闭上双眼，放轻呼吸。

医护人员将曲明因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那一幕，又让他想到当年的苏清然。

不同的是，主治医生沉痛地通知他们：“很遗憾，病人因为严重的颅内外伤处于一种严重的意识障碍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状态……”

“和我预想的一样。”季语慎语气平淡地说着，“她只能以这种形式摆脱我。”

“节哀。”

一旁的季时岸明白，恐怕只有医生们希望苏清然活下来。

他们在抢救一个主动跳海，毫无求生欲的病人，面对两个冷静奇葩的病人家属，做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手术。

手术成功不会让他们一家三口因此喜气洋洋，只会意味着三人因爱而囚的悲剧继续上演。

苏清然醒不过来，又没真正死去，让所有人因此得到解脱。

季时岸想去看她，季语慎不允许，让人送他回去睡觉，让他第二天按时上学。

“我不可以请假吗？”

“你请假干嘛？”

“守着妈妈……”

季语慎讥讽一笑，残忍地质问他：“想让她死的人没有你？”

季时岸掐着手心，无言以对。

季语慎往前走了几步路，忽然回头告诉他一个致命真相。

“哦，你妈好像至死没有亲口告诉你，你是她放弃活着的原因之一。”

季语慎就是一个被感情伤害过，就用感情无差别创飞所有人的神经病。

即使如此，季时岸仍然认为他可能有在夸大，但他不是在说假话。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让深爱他的妈妈舍得这样伤害他。

后来明白了，生即原罪，爱即原罪。

如今的曲明因也让他重温类似的痛苦与伤害。只不过他已经足够冷静强大，而他又是很有求生欲的漂亮蠢货，他们没有重蹈覆辙，没有发展成另一种悲剧。

然而季时岸必须承认，有一瞬间他当真想过——曲明因，你要么美好地活下来，要么干脆地死去。

他贴着他的手背无声地笑起来。

他们都是不够毒不够疯，都不想认命地死去，才会一眼被对方吸引，然后开始双向奔赴地折腾。

对于他而言，折腾不可怕，放弃才要命。

被他额头压着的手背突然动了动，季时岸及时抬头查看情况，发现曲明因醒过来了，正一点一点地侧过头来看向他，眼神茫然，没有焦点。

“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来帮你看看？”

季时岸询问着，一手捏了捏他的右手，一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担心他是不是视觉出了问题。

那双茫然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看清床边的他顶着一头不羁的亮粉发，俊美凌厉的眉眼显得疲惫又美好，笼着关心与温柔，反差感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