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哆哆嗦嗦的手指爬上脸颊,难掩震惊地按住颤动的唇。
虽然我的喉咙快要冒烟了,但依然克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是劳伦斯!
上帝!我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吗?
我在心里祈祷,这不是另一次对我施加的精神折磨,劳伦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城堡最深处密布陷阱机关的军事防御区里?
他怎么会绕过那些陷阱,找到我所躲藏的这处夹在墙壁缝隙中就连老鼠也察觉不到的狭小闭室?
一定是我的幻觉,我太渴望见到他了!
为了压制我的这种疯狂的渴望,这几天我一直在用更绝望的理性来说服自己。劳伦斯会满足于从道格拉斯口中得到的我的死讯,他怎么会为了找寻一具可能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深入这里寻觅?
“劳伦斯……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停止吧!不要再靠近我,这一定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快要干涸的泪水冲刷着我脸上凝结成块的血污泥泞,让我的脸刺痒干裂。
我害怕一旦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或者我忍不住打开了那道门,这幻觉中熟悉悦耳的声音就会不复存在。
“芙洛蕾特……你在哪儿?回答我?”低沉醇厚的声音穿过冰冷的石壁飘进来,击打着我的耳膜,那声音是如此清晰,我想怀疑都困难。
真的是他!他找到我了!
我扑过去拼命按住墙壁上的锁扣,耳朵死死贴在缝隙上探听。
外面的甬道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格拉斯顿伯爵劳伦斯德维尔那不容错辩的充满威严的声音——
“我亲爱的夫人,如果你真的躲在这附近,就请你勇敢的现身吧!我不是来向你复仇的。芙洛蕾特,我绝不相信你死了,你休想用死亡来逃避我,你听到了吗?”
格拉斯顿伯爵的声音没有丝毫紊乱,他不疾不徐地在四周踱步,谨慎留意着不触动机关。他仿佛十分确定我还活着,用带有鲜明怒意的声音继续询问——
“你打算继续当一只躲起来的老鼠吗?我知道这里有十分隐蔽的藏身之处,但那里面没有充足的生存物资,你是想要把自己困死在里面吗?还是你不敢面对我,你听到我来了反而继续躲在里面?”
“不……我不是要躲避你……”我困难地吐出泣语。
伯爵的耳朵何等灵敏,他立即狂喜地喊道:“芙洛蕾特?是你吗?你在哪儿?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劳伦斯……真的是你?是你来救我了?”我的眼泪汹涌如潮。
伯爵的声音几乎近在咫尺,“是我……亲爱的,别害怕,你可以出来了,一切已经结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了,我保证!”
“劳伦斯……”我靠在墙壁上虚弱地叹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告诉你我死了吗?你到这里来,也许只能找到一具尸体……”
“尸体?”他不可置信地嗤笑,“你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吗?吾爱,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这么一丁点小磨难就把你吓破胆了吗?我绝不相信你会用死亡来逃避我,如果你不出来,我早晚也会把你找到,你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无论生与死,你都永远是我的妻子,就算是尸体,我也会把你带回格拉斯顿。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我感到窒息的紧迫,下意识便说:“我属于威克森,我从来就不属于你,劳伦斯,你可以就当我死了……在这墙壁后面的人早已不存在在世上,和你说话的人也只是鬼魂而已。”
等了一会儿,黑暗中突兀地传来他放肆的笑声,“听到你这番话我就知道你还好得很,亲爱的,你绝不会就这么死去的——”他的口吻坚定不移,“我了解你,你永远不会向敌人屈服,你做到了,亲爱的,我向你致敬!你所做的一切证明了你的勇气,拥有这样勇气的人是不会轻易选择死亡的。”
“劳伦斯……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痛苦压抑地诉说着:“我杀了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即使有你在也不能改变事实,我不想看到在我自小长大的家里再染上血腥了,我受够了!”
“我知道,我知道……芙洛蕾特。”他的声音少见的温柔,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轻语:“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相信我一次,你不会再遭遇更多的磨难,从这里勇敢的走出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有我格拉斯顿的劳伦斯在,没有人敢碰你一根汗毛。”
我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叫道:“不,你不知道我杀了——”
啪嗒一声,避难室的门被打开了,劳伦斯高大的身影闪现在我眼前,还没等我看清他的表情,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猛地带进怀中,狠狠压在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这个该受惩罚的逃犯!”他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吐出炙热的气息。
随后的记忆完全中断了,由于饥饿和脱水,我还来不及体会重逢的喜悦或者担忧他的惩罚,就在他怀中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躺在自己儿时住的那间闺房中,柔软的天鹅绒大床抚慰着我酸痛的神经,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尖窗射进来,洒在刺绣精美的织锦床帏上。
我蜷缩在舒适的被褥中,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熟睡时就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套舒适的亚麻睡裙,原本干裂的嘴唇也有被水滋润过的痕迹。
此刻,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在干燥崭新的柴堆上,房内空无一人。
我睁开眼后将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是止不住的惊讶,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使人心悸,如果不是身体残留的疼痛提醒我发生过什么,我几乎要以为我回到了幼时的情景中。
而我的母亲和菲拉里太太很快就会走进来,一边训斥我的顽劣一边温柔的呵护着我。
门很快就在我的预期中打开了,但是进来的不是母亲和菲拉里太太,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他穿戴得干净整洁,那张几乎半年没有相见的面容愈发俊美到令人屏息,我竟然一时看呆了。
叫我惊讶的是,他的身上非但没有一丝战斗留下的伤痕,甚至不见一丁点疲惫和狂躁,倒像是刚从王宫的宴会归来,他精神抖擞,行动间优雅从容。
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各种狂乱的设想都落了空,格拉斯顿伯爵的情绪丝毫没有因为这起叛乱而受到影响,难道他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堡了吗?
伯爵一进来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见我已经醒了,他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好像在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争吵和冷战,似乎他还依然爱着我,愿意呵护我。
只是……我从他的表情中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思念,这种亲切的姿态仿佛只是他为了消除我的焦虑故意装出来的。
想起昏迷前他说的那句话,一种焦虑在我的神经中蔓延开来。
我刚想从床上溜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动作,随即说道:“躺着别动,你还没恢复体力呢!”
“劳伦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凝望着他那叫人心碎的面容,他是如此令人心动,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我是多么想立刻投入他宽阔紧实的怀抱,抱住他的头颅与他狠狠的热吻,我渴望他钢铁般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将我揉碎在他的怀里,疯狂地想要听他呼唤我的名字,哪怕是带着恨意的。
可是他那平静和煦的神情却愈发叫我不安,他并没有原谅我,他只是不允许我逃离他。
伯爵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将我脸上各种挣扎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低笑出声:“怎么,难道你不想见到自己的丈夫?”
他大步来到我床前,姿态从容地落座在我身侧的床畔,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我,“你瘦了,吾爱,这次叛乱看来叫你吃了不少苦头,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这里的阴谋,你也不至于落入这种境地……”
伯爵说着执起我的一只手亲吻起来,烫热的嘴唇压在,一阵战栗使我禁不住蜷起了脚尖。
我蹙紧眉头,口申口今:“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爵爷,我还以为自己会死……”
他的大手收紧,包裹住我的小手,微微用力,不赞同地对我说:“别轻易说死这个字,记得我们结婚前,一个克卢安女巫不是为你算过命?她说过你会长命百岁,就让我们相信她比主看得更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