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如戏,
全凭演技。
他,在台上演戏,
她,在台下看戏。
切莫太过认真,
避免掉进戏里。
情节玩的都是套路,
感动的话别放在心里。
他,曲罢落幕散场,
她,却找不回自己。
恋爱像是两个人的舞台。如果不能一见钟情,那么,追求的一方,要么使出各种手段,要么直接选择放弃。追求者有时需要高超的演技,随时随地的制造各种感动、浪漫和惊喜,只有高潮迭起,才能缘起情定,就如同一出折子戏。
琴远蜷缩在宿舍床铺的角落,像一株被连日暴雨彻底打蔫的植物。父母骤然离世的巨大空洞吞噬着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痛楚。窗外深大的阳光明晃晃得刺眼,却照不进她幽暗的心底。
宿舍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寂静。雅洁、梦琪和沈琳交换着忧虑的眼神,琴远那肉眼可见的枯萎和死寂,让她们心头发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琴儿,”梦琪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她凑到琴远床边,“别闷着了,我们晚上出去透透气?听说新开了家‘魅力四射’,音乐很棒,去坐坐,就坐坐,好不好?”
琴远茫然地抬起眼,空洞的目光扫过梦琪,又落回自己交叠的双手上,轻轻摇头:“小琪……我不行的,那种地方……我不懂。”
雅洁温热的手覆上琴远冰冷的肩头,俯身靠近,声音柔得像要滴出水来:“琴儿,你看看你,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也没晒过太阳了。我们心疼啊。就当陪我们去听听音乐,放松一下?你不喝酒,我们就喝果汁,好不好?”
“对呀对呀,”沈琳立刻接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鼓动,“里面可热闹了,跟着节奏跳一跳,把那些压在心上的东西,统统甩掉!就当换个脑子嘛!”
琴远的目光在三个闺蜜写满担忧的脸上迟疑地游移。酒吧,霓虹灯,震耳的音乐……父母和老师口中“不正经”的场所。可她已经十九岁了,不再是需要被条条框框锁住的孩子。一丝微弱的好奇,如同黑暗里挣扎的火星,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极其轻微地跳跃了一下。她终于,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魅力四射”酒吧所在的街道,是深川夜色里一条流淌着欲望与迷醉的河。甫一踏入这条街,琴远就被扑面而来的喧嚣浪潮淹没了。空气里粘稠地混杂着酒精、香水、烟草甚至汗液蒸腾的气息,沉重地压在肺叶上。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疯狂闪烁,赤红、靛蓝、惨绿的光流粗暴地切割着视线,投下无数晃动的、扭曲的光斑,像是无数醉醺醺的眼睛。震耳欲聋的电子鼓点从每一扇洞开的门里汹涌而出,沉重地擂在心脏上,脚下的地面也随之隐隐震颤。
琴远像初生的幼兽,惶恐地紧跟在梦琪身后,挤进了“魅力四射”那扇吞吐着人潮和声浪的大门。里面的世界,是另一个维度的疯狂。
浑浊的空气浓得化不开。舞池中央,无数年轻的躯体在频闪灯制造出的诡异光影中狂乱扭动。她们白皙的肌肤在变幻的镭射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泽,长发甩动如黑色的火焰,短裙下裸露的腿勾勒出欲望的线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而危险的荷尔蒙气息,汗水和香水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吧台后方,调酒师如同掌控火焰的巫师,手中的金属调酒壶划出一道道炫目的银色弧光,冰块撞击的清脆声响奇异地穿透了沉重的鼓点。一杯杯色彩妖异的液体被推到形形色色的客人面前,像是一剂剂短暂的解药,喂给那些空洞焦渴的灵魂。
梦琪熟稔地领着她们,穿过舞池边缘弥漫的烟雾与肢体丛林,找到一个靠近喧嚣中心的卡座。震耳欲聋的“咚咚”声,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砸在琴远的胸腔和耳膜上。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然而这巨大的噪音洪流,竟奇异地冲散了一些淤积在心口的沉重,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麻痹般的松弛。
一个笑容殷勤的服务生适时出现,酒水单摊在桌面。琴远目光扫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名字:莫斯科骡子、血腥玛丽、僵尸、长岛冰茶……每一个名字都带着陌生的诱惑。
“今天我请客,谁都不许抢!”梦琪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张扬,她甚至没看酒单,目光越过服务生头顶,语气熟稔,“我们是阿宾的朋友。”
服务生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恭敬,微微躬身:“好的,琪姐。”梦琪这才利落地吩咐:“一瓶马爹利名仕,配一打茉莉蜜茶,果盘一个,快点儿!”
琴远凑近梦琪,音乐太吵,她几乎是贴着梦琪的耳朵喊:“阿宾是谁啊?”
“他是韩……”梦琪脱口而出,随即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住,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呃…一个外面认识的朋友啦,熟客能打折。”她含糊地摆摆手,迅速岔开了话题。
琴远心头掠过一丝微小的疑惑,但很快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冲散。旋转的彩色激光如同无数锋利的光刃,疯狂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和攒动的人头。舞池里,浓妆艳抹的舞者,做出种种令人面红耳赤的柔韧姿态。卡座里,打扮艳丽的女郎们摇着色盅,发出夸张的笑声,依偎在男伴怀里,眼神流转,言语轻佻。更远处昏暗的沙发角落,一个年轻女孩几乎完全陷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而她只是吃吃地笑着。一股混杂着反胃与羞耻的热流猛地窜上琴远的喉咙,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只想立刻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
就在这时,服务生回来了。动作麻利地打开那瓶琥珀色的马爹利,将整整一杯量杯的酒液倾倒入一个盛满冰块的巨大扎壶,紧接着两瓶茉莉蜜茶也汩汩注入。他熟练地摇晃混合,然后分入十二个晶莹剔透的方形小杯。
“各位美女,请慢用,果盘马上来。”
梦琪拿起一杯,不容分说地塞进琴远冰凉的手里:“琴儿,这杯是你的!”
琴远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炭:“小琪,我真不行……”
“哎呀,放心啦!”梦琪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这根本不算酒,就是带点味道的饮料,你看,一大杯酒兑了两瓶蜜茶呢!喝不醉的!”
雅洁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琴儿,闻闻看,一点酒味都没有的。难得大家出来陪你开心,别扫兴嘛。”
沈琳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脸上是不耐烦的催促:“是啊琴儿,就一杯!大家干一个!” 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带着期待和不容拒绝的压力。琴远看着杯中那浅琥珀色的液体,指尖发白,最终还是僵硬地举起了杯子。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掌心,带着一丝不祥的寒意。
杯沿碰触嘴唇,她迟疑地抿了一小口。想象中的辛辣并没有出现,舌尖反而尝到了茉莉蜜茶熟悉的清甜,以及一丝被冰冷稀释后的、若有若无的酒精的微辛。那独特的混合味道,竟有种奇异的顺滑感。
第二次碰杯时,她几乎是顺从地喝下了大半杯。冰凉甜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种短暂的、麻痹般的舒适。梦琪立刻笑着击掌鼓励。
晶莹剔透的果盘很快送上。梦琪用银签挑起一颗饱满红艳的圣女果,嘴角弯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轻轻放进琴远刚被续满的酒杯里。“喏,琴儿,这样搭配,味道才绝呢。”
或许是酒精开始模糊了判断,或许是连日压抑后的脆弱在喧嚣中被无形放大,琴远看着杯中沉浮的红色果实,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感激与茫然的冲动。她主动举起酒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姐妹们……一直陪着我。这杯,我敬大家!”她仰头,将那杯混合了马爹利、蜜茶和那颗妖艳圣女果的液体,一饮而尽。那丝被掩盖的、属于酒精的灼热感,顺着食道一路烧了下去。
梦琪又变戏法似的招呼服务生拿来四副骰盅。嘈杂的音乐声中,她大声讲解着“大话骰”的规则。琴远努力集中精神,但那些数字的起叫、真假莫测的“大话”、其他三人熟练的虚张声势和陷阱,让她晕头转向。她一次次落入圈套,惩罚性地灌下那些甜腻冰凉的混合液体。
时间在眩晕的灯光和骰子的撞击声中流逝。琴远感到双耳被高分贝的音乐刺得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更糟糕的是,小腹深处传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绞痛和急迫感,越来越尖锐。她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再也无法强撑下去。
“我…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跌撞着站起来,推开喧嚣的人群,朝着酒吧后部那个指示着“WC”的幽暗通道仓皇逃去。
洗手间相对安静,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冰冷的自来水泼在脸上,短暂地驱散了眩晕和燥热。琴远双手撑在光洁的盥洗池边缘,深深喘息。镜子里的自己,面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涣散。她掬起水,再次用力拍打脸颊,试图找回一丝清明。
就在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睁开迷蒙双眼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镜子里,赫然映出三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她身后的彪形大汉。统一的黑色紧身T恤勾勒出鼓胀虬结的肌肉线条,迷彩沙滩裤下是肌肉盘虬的小腿。粗粝的脖颈上挂着几乎小指粗的金链,在惨白的顶灯下闪着冰冷的光。裸露的手臂上,盘踞着狰狞的青龙、滴血的骷髅,扭曲的纹身随着肌肉的起伏而蠕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暴戾气息。为首的光头,额角一道蜈蚣似的刀疤在灯光下异常刺目,墨镜遮住了眼睛,只留下一个冷酷的嘴角弧度。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死死堵住了通往外面喧嚣的唯一出路。
“啊——!”琴远魂飞魄散,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尖叫,“救命!来人……”
“闭嘴!”光头恶汉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琴远完全笼罩。那声音低沉如野兽咆哮,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凶戾,“再他妈叫一声,老子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极致的恐惧瞬间扼住了琴远的喉咙,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死在胸腔里。她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大汉逼近,粗粝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粗暴地将她拖向洗手间那扇通往黑暗的后门。
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酒吧里所有残存的声浪和光线。
后巷狭窄得令人窒息,充斥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尿臊的刺鼻气味。两旁是拆迁废墟留下的残垣断壁,砖石瓦砾杂乱堆积。唯一的光源来自巷口一盏苟延残喘的路灯,灯罩破碎,光线昏黄黯淡,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勉强照亮几步内的污秽地面,更深处则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像怪兽张开的巨口。
琴远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后退,脚下踢到空酒瓶,发出刺耳的滚动声。冰冷的砖墙抵住了她的后背,粗糙的颗粒隔着薄薄的衣衫硌着皮肤。三个巨大的黑影彻底将她笼罩在绝望的深渊里。电影里看过的那些可怕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光头恶汉低头看了看腕表上幽绿的荧光,脸上肌肉扭曲出一个残忍的弧度。他朝两个同伴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冰冷的指令。
“不…不要!求求你们……”琴远徒劳地挣扎哭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另外两个大汉如同饿狼扑上,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和手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将她死死钉在冰冷的墙上。浓烈的汗臭和烟草味混杂着口臭,喷在她脸上,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尖叫痛哭。
“妈的!给脸不要脸!”光头恶汉被她的哭喊激怒,猛地蹲下,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攥住琴远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蛮横地一扯!脚上柔软的棉袜瞬间被剥离。
“唔…唔唔!”琴远惊恐地瞪大眼,看着那只沾着巷子污垢的袜子被揉成一团,下一秒,带着恶臭的布料被那只大手凶狠地塞进了她哭喊的嘴里!浓烈的异味和窒息感瞬间堵死了她所有的呼救,只剩下绝望的、被闷住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
粗糙的手指开始撕扯她的上衣领口,劣质的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到颈下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另一只带着汗湿的手掌,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触感,蛮横地探向她腰间牛仔裤的金属扣……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扣的一刹那——
“放开她!!”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猛地劈开巷子里粘稠的绝望!
三个大汉动作一滞,齐齐回头。
巷口昏黄摇曳的路灯光晕边缘,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光线从他身后漫射,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却模糊了面容。他站在那里,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痕。
“操!哪来的小崽子,活腻歪了?”光头恶汉看清来人不过是个穿着讲究、身形修长的年轻人,轻蔑地啐了一口,语气满是戏谑和威胁,“识相点赶紧滚蛋,别他妈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韩离的目光死死锁住墙角那个被钳制着、衣衫撕裂、嘴被堵住、泪流满面的身影。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砸在琴远几乎碎裂的心上:
“找死的是你们!她是我韩离的女人!敢碰她一根头发,老子让你们全家在深川消失!”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入巷子深处,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琴远和那三个凶徒之间!巷口的光线被他挡住,阴影笼罩下来,他急促的喘息喷在琴远布满泪痕的额角。
他飞快地脱下自己那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外套,带着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气息,裹住琴远冰凉颤抖、几乎裸露的肩膀。他伸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拔出塞在她嘴里的那只肮脏袜子。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琴远剧烈地呛咳起来,眼泪更加汹涌。
“琴儿,”韩离的声音压得极低,急促却异常清晰,眼神灼灼地锁住她惊恐的眸子,“别管我!快跑!”
琴远的世界一片混乱。恐惧的冰冷尚未褪去,这从天而降的保护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汹涌暖流,几乎将她脆弱的心脏撞碎。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焦急和“不顾一切”的英俊脸庞,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他……真的是他!在最黑暗的地狱边缘,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