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楚潇离昨夜发烧，赖于时节渐冷、饮酒纵欲。

如今的星辉集团脉络分明，他缺席十天半个月不碍事，居家办公亦是方便。

夜里刚发烧那会儿家庭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普通感冒，开许多退烧药感冒药，杂七杂八的仪器监控他的身体状态，本欲将楚先生直接抬去天沐医院的，奈何楚先生不愿。

熬到天光破晓，某疾病缠身、穿粉白小猫睡裙的人醒来，简单洗漱，躺回床上陷入昏迷，管家端来早餐盘，一勺一勺喂他喝下蔬菜汤，喂他吃药。没多久，医生上门。

“我已经退烧了。”

被宁医生的电子温度计“滴”扫过额头，显示屏绿光荧荧，迎上对方忧虑的眼神，楚潇离裹拢兔子毛毯，鼻音沉沉，再次强调：“不去医院。”

宁挽缃从医将近三十年，十年前便是楚家的医生，自然熟悉金主的脾性，安抚道：“楚先生，我们只是去做个检查。”

空调夙夜不怠地吐热气，毛毯随便圈出更温暖的区域，楚潇离环胸，揪住腰侧睡裙的蝴蝶结：“我做的检查还少吗？今天检查明天检查，弄得像我快死了一样。”

宁医生哄他：“怎么会，是您情况特殊，时刻关注才能更妥善地实施治疗方案。”

他抓蝴蝶结的手指绷紧：“前天去过。”

应一句，家庭医生自有无限耐心：“我们都知道，‘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这种话说多了您不爱听，可实在的，您想想薛小姐，十年来我看着您长大，僭越的来说，我同样盼着您过得舒服。”

楚潇离毫不留情地逐客：“别打感情牌，明天再说。”

拗不过他，宁挽缃只得细细再嘱托一遍注意事项，收拾东西往外走，临出门又回头：“楚先生，这周尽量以身体为重，少喝酒，就算年轻，也要……”

——某病患无力却飞速捂耳朵。

宁医生：“……多照顾自己。”

就一个星期不□□呗，还能如何？

总算应付了当，说几句话已用尽大半气力，楚潇离放任自己脊背软在靠枕间，倦声道：“小严，托盘送下去。”

“是，楚先生。”管家严慰拘束不少，走近端走早餐托盘，与医生一前一后离开主卧。

眼看二人出门，楚先生卸下轻松，正想闭目休憩，细柔的黛眉忽地颦蹙，素手按在胸口，袖摆之下一截皓腕，指节忍得苍白，他零零碎碎低咳出声，难以停歇。

烧是退了，感冒还严重，自己本来就常年累月泡在病情里，身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好不到哪去，坏的时候床都没力气下，显然这半年算是病有好转。

肋骨包围的血肉剧烈起落，每一次气息进出都挈带密密丛丛的痛楚，似乎真有千万片薄刀将器官切得藕断丝连，他咬紧唇瓣，勉强掀起睫帘，连绵的晕厥感大概是某种趋利避害，可是他有药，也不必以无知觉来避让疼痛。

一旦咳得不可收拾，楚潇离便知道得吃药，缓解肺病的口服崩解片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只需偏移身子，移出短短的距离，伸手就能够到。

人病起来比自己设想中虚弱，无非是动了几厘米，疼痛如火燎原，几秒钟如此漫长，他不停颤抖，泪水淌下，即将触碰药片包装时，竟然不可抗拒地阵阵虚脱，身体蓦然一软，天翻地覆，纤弱的身影跌落在地。

繁复柔软的地毯保留香草气味，长发散乱不堪，这痛意侵入骨髓，楚潇离又气又心碎，蜷缩着抽抽搭搭地哭，哭肿那双漂亮凌丽的凤眸，药也不想管，反正严慰不出多久就会上来，狠狠攥睡裙的布料，揉得一团皱。

疼痛借啜泣发泄，还是度秒如年。

鞋子踏过地面。

步伐雨点一般惶急，让他哭泣停滞，耳畔呼唤由远及近：“楚先生，楚先生。”

发寒的身躯被人横抱而起，严管家今年三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连带怀抱都几分炽烫，冷热相碰，楚潇离禁不住抖缩，咽下哭声，乖乖地不再动。

严慰倒是真没有非分之想，将人放回床上，掰药片递到他的唇边。

淡苦渗入唇齿，楚先生小口含住药，崩解片还未在舌尖融化，管家又俯身掖被子，轻柔地捋开他纷扰的发丝。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做照顾人的事。

药效很快，楚潇离不再咳嗽，疼痛亦逐渐消退，严慰拿湿巾小心翼翼拭净他的泪水，房间内二人无言。

楚先生在被子底下悄然捏拳。缓缓挑起美眸，眸底磨去往日冷冽的光彩，一张娇好的雪白小脸不见血色，唯独眼尾泛起勾人的红。

坦白来说，他很羞耻。

“楚先生”怎么能脆弱成这样？人设崩掉！

想躲进被子，不忘先维持属于“楚先生”的体面，极力拿回从容：“唔……咳、小严……辛苦你了。”

严慰额角还残余着吓出的薄汗：“哪有，楚先生，需不需要我发消息叫宁医生回来？”

楚潇离摇头，缩进被窝：“我很累。”

他想延续之前未做完的梦，闭上眼，听自己心跳像夜晚的海潮，波浪荡漾偏不停歇，忽高忽低地晃动，翻了个身，抱紧被褥，再次翻身……

小严就站在墙边时刻观察自己！

经过方才那一摔，楚潇离此刻异常清醒，难于入眠，头疼眩晕只觉不适，翻来覆去，睡意朦胧，直至——

“谁来了？”

从被窝里探出头，楚先生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