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来的路上,姜清望化了妆。
唐特助在驾驶位,告诉他楚先生今天身体不适,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陪陪楚先生。
陪楚先生。
按亮车内的灯,他摸出小镜子,非常细地化妆,把整张脸捯饬漂亮,不见半点瑕疵。
其实依姜清望妍丽的五官,妆容只是锦上添花,有与没有无关紧要,可他没有哪一刻不清楚情人的定位,情人是楚先生的玩偶。
玩偶理当越美越好,越瑰丽的越能被留存。
多留一分钟、一小时、一天。
最重要的,让楚先生因此多点欢欣。
于是,中午急忙去因宝奶茶店制好的草莓珍珠奶茶静立楼下,若是楚潇离不主动提及,姜清望打算走的时候再一并带走。
安恬的阳光撒落花圃,云卷云舒,庄园远离青城的喧哗,园丁修剪枝叶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一刹那就是永久。
姜清望盖好楚先生的小被子,往那凝伫,阻挡了光线。
风吹拂,他茸茸发丝的影与楚潇离的长发相互厮缠。
真想让时间止步不前。他想,可是楚先生还要往前走,走到更多风和日丽的午后,度过三万个平安无事的日子。
楚先生那么瘦,那么轻,皮肤极白。应是昨夜睡眠欠佳,下眼漂浮两抹淡灰,此刻梦境也浅,睫羽偶尔抖颤,醒不来睡不深,光明倾照徒显苍凉。
踯躅梦中,楚潇离不再吐露那些变换谁人命运的话语,如同一只瓷娃娃,仰倒在光辉盛大的花园,摘去往日金玉浮华,满身静谧清灿。
姜清望屏息凝神多看几秒钟,蓝瞳只倒映他,不见繁花灿烂。
忽而担心自己的存在打扰楚先生,小步后退,依依不舍扯远距离,躲回方才坐的凳子。
他紧抱单薄的童话书,假装抱住书的主人。
哇呜,楚先生,最漂亮的楚先生。
楚先生的病会好起来的,对吗?
紫星花垂曳落地,姜清望看不真切爱的人,这一刻幸福若即若离,易伤的碧蓝杏眼缓慢融化,竟泛起粼粼波光。
妆都花了……他抱怨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指头拧住衣袖,揩拭泪水。
为什么呢?为什么生病的是楚先生?
思绪不知发散到哪个地方,他擦着一点一滴的泪,后悔自己偏要学表演,倘若是个医生,也许能倾尽一切为楚先生的病提供帮助呀。
但是,无能为力,不要再哭。
深呼吸,他打开化妆镜补妆,蹲下来小小地挪到离摇篮椅更近的一块地砖,莫名规矩,确保两只脚都居于这块地砖的边界内。
这个姿势导致姜清望不免揣手手,还抱那本《菲菲和茜茜》,齐刘海垂过黛眉,水眸顾盼生姿,他凝视楚先生,似乎要径直坠入他的梦。
*
“菲菲,我念完故事了。”
先是绵柔的话声,黑暗飘散,楚潇离看清画面。
看清窗棂大开,白昼高悬,自己所处的屋舍由木头和石砖垒砌,流淌遥远年代的气息。
目之所及一抹娇小身影,幽蓝针织衫,酱红色短裙,坐在床沿,素手合上童话书,风吹动黑鸦鸦的发,双腿未着寸缕,赤脚一摇一晃,期许地偏头看来,倒是无忧烂漫。
瞳色纯蓝不算多见,何况茜茜明媚的双眼宛如世间最上乘的宝石。
……诶。
茜茜,蓝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
楚潇离,不,菲菲疑惑地走近,托起她俏嫩的下巴:“看我,茜茜。”
细长的眉,唇釉浮艳,肌肤像水蜜桃果肉,白里透粉,齐齐刘海半挡眉睫,小脸圆嘟嘟,却不显胖。
菲菲闻见似有似无的甜香。
茜茜,原来是那么乖软的长相。
她从未看见五官鲜明的茜茜,过往的友人总是分外模糊,好像刻意排斥自己,永远相伴却永远无法触摸。
今时,她不禁看呆了眼。
茜茜嗫嚅道:“菲菲,哪里不对吗?”
“想不起来,”菲菲捏她的脸蛋,“不重要,茜茜,你刚刚读了什么?我没注意。”
“哦……读到迷你兔生病,垂耳兔照顾它。”
茜茜翻书:“你瞧。”
文字糊成马赛克,菲菲索然无味,跳过,彩铅绘的插图占据另一面,那是花叶成荫的小花园,梦幻的紫星花环绕小摇篮,正中心卧着只灰色迷你兔。
和它大小相仿的小垂耳兔毛毛淡黄,轻踩落花,各色花瓣拂扫它棉绒绒的小兔脚,也不懂是兔在扫花,还是花在扫兔。
“这哪是照顾呀?”菲菲说,“垂耳兔什么都没做。”
茜茜指某行字:“它陪伴着迷你兔。”
〖……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茜茜补充道:“我感觉垂耳兔在给迷你兔跳舞看。”
“是吗?”
“嗯嗯,你看它的腿,是不是有点像学舞蹈的兔子。”
“?”
菲菲有点扭曲。
茜茜,你到底在说哪种语言。
仔细一想,确实诶,姜……的腿,茜茜的腿,像常年学舞蹈的。
“你要穿暖和点的,”梦里的人稀里糊涂,菲菲很快接受这个设定,“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