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年轻人、学生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涉世太浅,因此偶尔生出些过于理想主义的想法,也在所难免。
1935年,冬。
哑舍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毫无征兆地闯进来,手里握着一沓手抄的传单。彼时老板正坐在一张明朝的小叶檀木交椅上,悠闲地翻阅哑舍里所剩无几的古籍。
“先生,打扰一下……”
老板抬眸,对上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思索了片刻,却没忘伸手请前来“游说”的青年坐下。
青年摆摆手,执意站在他的面前。
老板猜到他可能是名北平的学生,以为又是个劝他留下古董的顽固孩子,却没想到,青年开口道:“先生,您可知,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他开始讲国难、讲家辱,讲不作为的政府,讲紧逼的敌人,讲一寸寸丢失的领土。
一字一句,像密织的鼓点一般砸进空气里,铿锵作响。
“先生,我们要站起来、要反抗!不能再做待宰的羔羊。有光便发光,有热便发热,哪怕是萤火也可以在黑夜里发光,做这民族的炬火!请您勇敢站出来吧,和我们站在一起,这是我们的方向,这是中国的方向!”
老板面色平静,却暗自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学生。
他曾独自度过数千载的漫长历史,本以为早已看淡了一切,但是此刻,在听到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时,他还是下意识感到心头有一丝震撼。
“我愿意在我能力范围内尽力为你提供支持,但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老板起身,与青年平视,以示尊重,“过几日请再次光临寒舍,我有一物相赠。”
“能得到先生您的支持,已经是我的荣幸。”青年学生深鞠一躬。
“不。那件东西,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
“是,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不过当下,那件东西并不在我身边,还请你三日以后,务必来取。”
青年仔细打量着眼前男人的脸,确定脑海中并未有过关于他的记忆,纵使如此,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余光中,他瞥见手中的传单,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宣讲,忘了将传单发放给老板,于是伸手递出。见老板收好,他步履匆匆继续朝门外街头走去。
可惜,青年学生食了言。
1935年12月9日,著名的“一二九”运动爆发。
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学生们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巨幅标语在他们手中高悬,未曾放下。一颗颗滚烫而热烈的赤子之心让国民党当局感到恐慌,他们担心政权倾覆,于是派出警察对学生们开了枪。
老板听闻在那之后,有学生受了重伤,也有学生被捕入狱。
他不知道那日到他店中宣讲的青年学生去了哪里,但他确确实实短暂消失在了老板的视野中。
清晨,老板面对手中报纸,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的肩头依旧披着那件乌金色的斗篷,手中虚虚握着的,是日前从远方取回的司南佩。
有石为司南,牵星照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