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
日本人又来了。
北平城中,上千万古籍、化石,毁于一旦。
老板看了心痛。
前几年,周围那些和他稍有些交情的人在临走前都来劝他,“早点儿走吧,再待下去,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他只是摇着头拒绝。
他答应过那个青年学生的,要送给他一样东西。现在东西还未送出,他不能走。
可这一年,老板亲眼目睹了太多化为灰烬的典籍,看着那些曾经恢弘的建筑只剩残垣断壁,他萌生了退意。如果能隐入大山深处,守着他的古董,躲避这纷繁的硝烟战火,也许心中还能得到些宽慰吧……
临行前夜,哑舍尘封的木门突然被再度推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踉跄着闯进来。他掩上门,没走几步,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上。
“你终于来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将木门插好。
青年叹口气,苦笑道:“对不起,我……”
老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他并不在乎,弯腰将青年扶上肩膀,送到内间的木床上。
“我去拿纱布和药棉,你等我一下。”
老板转身,却被青年抓住衣角。
“不用了……我活不了的……他们就要追过来了……”青年的声音愈发微弱起来,他勉强掀开衣服,让老板看他腹部被子弹射出的血洞,“您要给我的东西,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再拿了……”
老板停在床前,望着青年的伤势,没有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他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师父并随之习得一星半点儿的技能,此刻却也明白,眼前的青年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我……我想请您帮个忙……”青年伸手在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张,递给老板,“把它……交给……”
老板俯身将耳朵凑到青年嘴边,才勉强听清他说的地址和人名。
“你为什么信任我?”
青年艰难扯出一个苦笑:“我……别无选择……”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请您……一定要把消息带到……”
他从床上翻身跌下去,伏在地上朝老板磕头。
当日本人闯进哑舍的时候,这里只剩下青年的尸体,老板、连带着他余下的所有古董,都已经随车向西转移。
这里寂静的好像从未有过生机。
坐在西行的火车上,老板摩挲着手中的司南佩,突然意识到,他还未曾问过那人的名字。
罢了,名字而已,总会被人遗忘的。
但这片土地,一定会永远记得为它而死的人们。那些渗入地下的血液,滋养着狗尾巴草、蒲公英、茉莉,当有风吹过的时候,他们还会站在那里,平静的、微笑着回应。
他在山与山之间奔走,辗转数日,终于望见青年口中的村庄。
村口,三四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拎着红缨枪,隔老远就朝他这端张望。
“你是干啥的?有没有路条?”中间那个高瘦的男孩冷着脸将红缨枪横在老板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没有,我受人之托,来送信。”
“没有路条不让过,走远点儿!”
男孩态度极差,可老板却并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个孩子。
也许世界真的很小吧。他明明已经不再刻意去寻找了,但这一世,他们还是命中注定一般在此相遇。
男孩并不知道老板心中所想,见他还站在原地,顿时火了,将枪头抵在老板颈上:“让你走,没听到吗?你到底是干啥的?是不是汉奸!想来偷情报?你再站在这儿,我可就喊人了!”
“那你喊吧。”老板轻轻推开男孩的红缨枪。
“啧!你……大鹏、虎子,搜身!”男孩使劲挥舞了一下红缨枪,“等搜完身,你跟我们到大队部去!”
“是!”
两个男孩立马扑上去,挨个口袋检查。老板也很顺从地将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在孩子们面前,除了那张染血的纸条,被他掩在衣服内侧隐秘的口袋里。
“这是什么东西?”男孩眼尖,一下就看到那只玉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