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最终以楼上一记沉闷的关门声和一串快速下楼的脚步声告终。
凯瑟琳苍白着脸,但头发重新梳理得一丝不苟,珍珠项链妥帖地贴在颈间。她对还在默默啜泣的李诱墨视若无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径直走向楼下早已被丈夫收拾好的行李处。
几个月后,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一辆与洪川小镇极其不协调的黑色豪华私家车停在李家西服店门口。司机沉默地帮他们把行李装进后备箱。
李昌吉带着妻子和小诱墨站在门口送行,脸上混杂着感激、些许失落和难以掩饰的局促。
那架庞大的古董钢琴留在了后屋,仿佛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理查德阴沉着脸,对李家的送别只是极其敷衍地点了下头,便迅速钻进了副驾位置,用力关上车门,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
凯瑟琳站在打开的车门旁,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她望向站在父亲腿边、低垂着小脑袋的李诱墨。小女孩已经换上了一件领口洗得发白的、最干净的的确良小裙子。她紧咬着下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
凯瑟琳微微俯身,脸上露出一抹经过精确计算的、极其标准的告别式微笑,浅淡得几乎看不出弧度:“亲爱的诱墨,好好练习钢琴,做个真正的淑女,永远……”她的目光掠过诱墨那张努力绷紧、却又在细微处泄露出巨大痛苦的脸,声音顿了顿。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东西——并非不舍,更像是一种对即将结束骗局的成功确认和对这枚已然塑造成型的工具的最后扫视。
车窗开始缓缓上升。就在那深色的玻璃即将完全合拢、隔绝两个世界的瞬间,凯瑟琳的脸贴在即将封闭的车窗上,看着李昌吉那张带着谦卑笑容的脸,看着张顺爱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最后,目光如同两道冰冷坚硬的探针,穿透缓缓合拢的窄缝,精准地刺中了诱墨那双充满了委屈、崩塌、迷茫与剧烈疼痛的眼睛!
凯瑟琳的脸上,那最后一丝用于告别的、虚伪的微笑彻底消失了。她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绝对的空洞和平静,仿佛刚才那句虚假的告别从未发出。她看着诱墨,透过车窗即将彻底封闭的缝隙,用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和情绪的、如同机械吐字般的声音,清晰地说道:“记住……扑克脸(Remember... Poker Face)。”
车窗完全合上。
凯瑟琳那张如同戴上了完美冰雕面具的脸庞,被深色的车玻璃彻底覆盖、隔绝。随即,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黑色的轿车如同无声的鬼魅,在洪川小镇那灰扑扑的路面上碾过稀疏的车辙痕迹,扬起一片微薄的尘土,很快消失在镇口那几株枝叶稀疏的行道树影之后。留下李家店铺门口小小的李诱墨,抱着那个粗糙的布娃娃,像一个被遗弃在冰冷祭坛上的小小人偶。
凯瑟琳夫妇这一天的离开,就如同他们神秘出现一样离开洪川小镇,留给李家的只剩下几张褪色的合影和一个贵族亲戚的虚幻泡沫时,那份对完美假象的模仿冲动,已在诱墨心里扎根发芽。
她学会了凯瑟琳的优雅仪态,也不自觉地继承了那份对虚假身份的偏执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