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缓了一会,将要起身。
夜深了,她要送沈婉清回去。
恰逢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不远处的蒲苇林有半人高,掩住了二人的身影。
脚步叠叠。
蒲苇林外有人过来,沈婉清朝着怀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个女子,先声道:“公子,父亲替我登门递上了请柬,也与你的老师通了愿结秦晋之好的意愿,今晚你既然来了,是不是就应下了?”
这话说出口真是颇为大胆,似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
怀德耳朵一动,辨出其人,这声音正是荣阳县主李茹。
她这是在向人表白?!
世家的贵女不是一向矜持骄傲吗?何来能向男子先行吐露心意。
怀德心里震惊,可当下在旁偷听着也有些尴尬,她看向沈婉清,示意快些离开。
沈婉清一脸讶然,转瞬露出了看戏的神情。
不知全貌的人只觉得这一幕是个热烈的爱情戏码,当然不能错过。
沈婉清对着怀德无声说道:嘘!是李妹妹,我们先不要打扰。
怀德还要再劝,可下一瞬,传来的声音却硬生生将怀德定在了原地。
“县主谬言了。”
顾审言抱臂而立。
李茹的直白让他有些头疼和无奈。他过来自然不是应郡王府邸的邀约。马车分别的那刻意动涌上心头,他等不及了,反身去寻找那封被扬弃的请柬。
可惜耽搁了许久,赶到郡王府已是夜幕深深。打听到怀德和沈婉清朝这边走过来,他过来寻,谁知李茹也追着自己过来。
男女之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况且未来的科举仕途靠得是真本事,而不是附凤攀龙换来的阳关道。
顾审言看的明白,他现在心有所属,做不出东食西宿的事来。
他沉声道:“县主身份高贵,天人之姿,在下这等贫弱书生不敢高攀。”
这话说的很是谦卑,传出的拒绝也很明确。
一盆冷水浇过来,李茹心里冷了大半。
可少女怀春,燃烧的悸动并不是这一句话就能烬灭得了。初次见到顾审言时,他一席青衫面如冠玉,只一眼便让她倾了心,四处打听他的身份。
后来知道他是沈婉清的表哥,便多次拜访沈婉清企图听得他更多的消息。又得知他的老师要在山上建书院,央求父亲送去木材。等到秋闱放榜,他得了魁首,生怕他被别的世家看中了去,催着让父亲去送了中秋宴的请帖……
母亲还笑她轻率,劝解道:他这种专汲科考的寒生,巴不得要攀附个好门第。咱们可是皇亲国戚,女儿看中他做夫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递了话,保证他来登门求娶,女儿只要坐等着就好。
如今她已经递出了杨柳枝,他怎么能不接?
李茹不死心,牵强笑着,转圜道:“是我心急了,现在科举过半,公子还要准备明年的会试自然无暇分神,等公子登榜后再谈我们的事也不迟。”
顾审言垂眸,嘴边闪过一抹冷笑。
从小至今,能让他认可的“我们”之人,不过尔尔。有母亲,老师,书院的几位师弟,现在怀德也列入其中。
至于李茹,可谈不上“我们”,仅是片面之交竟能引得她开口提亲,其中的情谊怕是比纸片还薄。
心下有些烦躁,直接挑明道:“在下已经心有所属实非县主良配,不敢耽搁县主婚姻大事,还请县主另择他人。”
李茹愕然,她无法接受这般回答。她怔怔地瞧着,试图从顾审言的神情上,探查到对自己的一丝丝心意。
可是都没有,顾审言身上散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李茹不敢置信,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呢?
她面色惨白,追问道:“可是我未曾听到公子有婚约在身,公子口中的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急于听到答案的不止李茹一人。
四下死寂着,连呼吸声也无了。
“是幼年在家乡认识的女子,也经由家中长辈同意立了婚约,不好违背。今日之事县主就当做从未发生过,在下先行一步,不耽搁县主赏月了。”
顾审言平淡着说完,深揖一礼,转身向山谷的深处寻人去了。
绷紧的弦终于断了,悬于头顶的利剑坠落向下,伤了人心,情谊碎裂了一地。
怀德僵直着起身,木偶般缓慢回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
耳中轰鸣着……
沈婉清听见了李茹哀怨的泣声,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惜了,本来是想见证一桩好姻缘,可谁想到竟然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失意万分的李茹踉跄着回去,沈婉清也没了看戏的心思。
转身去唤怀德,连喊了几声。
僵直的怀德回了神,应了声推着沈婉清回去。
沈婉清没有注意到怀德的神情,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中。
可惜道:“表哥怎么会有婚约,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不然我再给他们俩个牵线试一试。”
推着轮椅的手蓦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