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摆弄着面前的棋盘。窗外的白昼正在缩短,世间一片昏暗,太阳躲到了乌云背后,仿佛对新的不祥之兆作出了回应。空气闷热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来,军队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数百数千的火把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就像太阳一样明显,冬狼军的几千精兵奉她的命令直逼丰袤的河湾地,与撒迪厄斯罗宛伯爵的重装骑兵大军回合。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唯有棋子作伴。
小萨姆纳·克雷赫伯爵在他们入主秧鸡厅时为表诚意,谦卑的向她献上一整套席瓦斯棋,这种棋子据说起源于瓦兰提斯,棋盘上的方格由玉石和天青石制成,对阵双方的二十颗棋子取材于翡翠和玛瑙,精致华美,雷蕾爱上了这份礼物,罗柏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对龙以外的事物痴迷不已。可遗憾的是,克雷赫伯爵在教会她规则之后,总是输多赢少,这大大地消减了游戏的乐趣。无奈之下,她只能不停地来回调转棋盘,学习跟自己对弈。
雷蕾赢了第一局,但棋盘对面的自己赢下了第二局,接着又赢第三局……第四局开局摆棋时,她摩挲着吃龙的投石机,改变了自己的布局,不再一心求胜。局盘末尾,她屠杀了对面的龙,摧枯拉巧般地给对面致命一击。她站起身审视着棋盘上的黑玛瑙和绿翡翠,黑龙与绿龙,黑党与绿党,真妙,妙极了。
她再一次望向窗外,钢铁组成的长河朝着河湾地的方向蜿蜒流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这会让她的处境很危险。雷蕾觉得很不安,她非常清楚今晚是睡不着了,小萨姆纳克雷赫伯爵随时会翻脸,不顾一切的把她投入地牢。她伸出手,注视着橙色的焰苗舔噬她的手心,热气冲刷着她的肌肤,她不畏惧热度,但火会撕开她掌心的皮,让她满身的血肉像羊皮纸一般燃烧。
她猛地握拳,火焰熄灭。
昨晚入夜之后,小萨姆纳·克雷赫伯爵亲自为她端来了由烤野猪肋条,鲜奶酪,龙虾,李子沙拉,糖霜洋葱,烤栗子,秋梨和胡椒啤酒组成的晚餐,又引荐了一位客人,正如传闻所言,埃德蒙·法曼是个高大健壮的骑士。他天生的一头鬈曲及肩的棕发、式样美观的胡须让他成为七国上下排得上号的美男子,但这很难激起雷蕾的热情和食欲,她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位新晋的仙女岛伯爵是否还要脸。
一直以来,铁民都是西境的心腹大患,刚取得海石之位道尔顿大王强大的海军实力更是使黑绿两党都极欲拉拢他加入自己。双方都开出海政大臣给道尔顿大王,不过欠缺海军战力的绿党却要求他要驾驭舰队绕过大半个维斯特洛,与封锁君临的瓦列利安舰队硬碰硬。而雷妮拉女王只要求他进攻她的敌人,于是道尔顿大王选择加入黑党,虎视眈眈的铁种们如饿狼扑羊般猛烈攻打西境的海岸港口,他们虽然攻不下凯岩城,但是也洗劫了兰尼斯特港,凯切镇与仙女岛纷纷陷落,战争的号角在水面回荡,淹神掀起的巨浪摧毁了仙女岛,铁民手持明晃晃的钢铁占据着整个日落之海。大势所趋下,老法曼伯爵只能放弃自己的领地,用等重的白银赎回自己和他的继承人,至于老法曼伯爵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据说都被“红海怪”道尔顿·葛雷乔伊纳为盐妾,供他和他的兄弟们随意享用。贵族尚且如此,平民百姓更是在劫难逃,大量的财富和粮食被抢走,圣堂被焚,街道上布满死尸,七神的信徒们纷纷被砍成七块献祭给淹神,寡妇与孤儿被卖作奴隶,为求活命改信淹神的俘虏大多无法经受住淹神的考验,侥幸没被淹死的被收为奴工,胆敢乞求慈悲的则会被当场割喉,尸体留着喂乌鸦。老法曼伯爵重获自由的第二天就呛死在自己的晚饭里,他的儿子埃德蒙法曼据说抱着老父的尸身指天发誓要为他报仇。不知道他把仇恨记到铁民的头上,还是螃蟹派上,雷蕾个人情愿把赌注押在螃蟹派上。当然,如果伯爵想要起兵为父报仇,她不介意帮点小忙,前提是伯爵得公开宣誓为女王效忠,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得益于铁民在西境再现梅葛王时期的“盛世”,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把凯岩城变成一座孤城。
“这都是你们害得!”新晋的仙女岛伯爵一见到她就语无伦次地吼道,“你们毁了一切,烧了一切,金子,牲畜,粮食,能抢走的你们都抢走了!你的恶龙只会散播火焰和恐怖,我的领地像板油一样融化,这都是你们害得,遭天谴的!伊耿在捍卫他与生俱来的权利,女人家哪里懂什么战争!你们这些异教徒!强盗!小偷!篡夺者!!”
啊哈?既不是铁民也不是螃蟹派,他把账都算到了我头上,雷蕾无力地想。
他的破口大骂没能激怒雷蕾,反而让她胃口大开,奶酪醇厚,洋葱甜美多汁,搭配龙虾的酱汁味道辛辣,多好的一顿饭呀,她痛饮胡椒啤酒,法曼伯爵仍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骂个不停,声调像高音喇叭,雷蕾全心全意地聆听,同时还吃着烤野猪肉和李子沙拉。
酒足饭饱后,法曼伯爵已经骂得声音沙哑,雷蕾咬了一大口秋梨,汁液从嘴角流下。她掏了掏耳朵,悠哉游哉地说,“您屈尊演讲了这么久,来杯葡萄酒吗?”
“我不是来跟你喝酒的。”伯爵怒不可遏。
“您是来寻求克雷赫伯爵的庇护的,得益于你们父辈不匪的交情,您最小的弟弟是克雷赫父亲的养子。”雷蕾耸耸肩,继续说道。
被一语道破心事后,伯爵固执地抿紧嘴唇。
“别担心,您不过是失去领地和赋税,姐妹和父亲,两手空空的被驱赶到此,一点都不丢人。哦,顺便告诉您,您的弟弟三天前死于一场可怕的肠胃病。”
“够了!”法曼咆哮起来,“我绝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你听清楚了没?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种!”
“如果我是您,我会让自己更礼貌一点,您弟弟淹死在自己的屎尿里与我无关。”雷蕾语气冰冷地回应道,她话音刚落,窗外陡然传来黑龙的仰头咆哮。她的挚爱捕猎回来了,她总算安心地松了口气。
伯爵听到吼声立刻像颤抖症发作一样打着哆嗦,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吐了一口唾沫,“你的龙在外面,我听见了,可我有刀子在手,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我也有刀子,一个老水手送的礼物。”她拔出匕首,“没必要惊动我的宝贝,我照样可以剜出您的心,如果您有的话。”
“你这样是冒犯宾客权利!你不敢!”
“您可真够不要脸的,您这样羞辱我还敢自称是我的宾客?诸神会笑掉大牙的。”
“你是想折磨我,还是想杀了我?”伯爵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收刀入鞘。
雷蕾思索片刻,回答:“我会放您走,放您毫发无损的从这里离开。当然,您不会得到克雷赫伯爵的半点帮助,他把您引荐给我可不是想让你替他骂我的。”
“放我在七国上下穷困潦倒地讨饭……告诉我,野种,你的叛徒女王也跟你一样铁石心肠吗?”
“女王会把您流放到跳蚤窝的褐汤里。”雷蕾笑道。
“伊耿和他的追随者会为我报仇雪恨。”伯爵没笑。
“不,您在我这儿,来了又走,安然无恙,绿党第一个要宰的就是您。”
伯爵没有说话,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扔掉刀子,跪倒,恳求,在抽噎中抬起的脸再也不漂亮了,目光呆滞,憔悴又带着几分病态,他先是神经质地笑了几声,然后突然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