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时间白昼已经长起来,晁霖到达张教头宅子门口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她抬手敲门,想着会不会还是像上次一样无人开门,刚要张口说是自己来了,门便开了。开门的还是上次的少年家丁,见到晁霖,不像是上次那样警惕和小心翼翼,而是眼睛一亮,立马笑起来,将门完全打开。
“姑娘来了,快进来吧。”
晁霖冲那家丁会心一笑,点点头走了进来。
那家丁关好门,将晁霖带到前厅坐下,上了一杯茶后道:“姑娘且等一等,主人还未起,我去叫他。”而后便转身向楼梯走去。
晁霖站起阻拦家丁,“无妨,是我来的太早,等到教头起了再说就是。”
“不姑娘,”那家丁笑着冲她摇了摇头,“我家主人说了,若是姑娘来,无论何时都要第一时间通报他。”
晁霖不再阻拦,那家丁上了楼没一会儿她便听到了楼上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只见张教头匆忙从楼梯走下,探出头看到自己时,面上一喜,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姑娘来了。”张教头满脸喜色的走到晁霖面前,冲她弯腰作了一揖。
“哎,”晁霖赶忙站起扶住张教头,“教头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哈哈哈…”张教头笑得格外爽朗,“高坎那厮摔残之事传遍整个东京,我过于高兴,也十分感念姑娘。是你做的吧?如何做到的?”
晁霖也笑起来,“一点小手脚而已。”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姑娘当真是神勇过人,”张教头看着晁霖,眼里满是赞许:“本来我还不放心姑娘,一直担心我和贞娘与你离开东京之事是对是错,但是三日前高坎之事一出,我这心立马就放下了。就说换做是我,也断没有姑娘的本事,多谢你了。”
“教头您真是过奖了,”晁霖有些不好意思,“教头不必谢我,还有教头叫我小霖就行,我哥哥叔叔都这么叫,您也是我长辈,不必客气。”
“好,好,”张教头笑着冲晁霖的座位伸手:“快坐下吧小霖。”
“教头您也坐。”
晁霖坐下,看着张教头,开口问道:“教头,我们今日能否去看林教头,您准备好了吗?”
“自然,你放心。”张教头回答,“今日你便扮做贞娘的侍女与我二人同去,侍女的衣服贞娘已经准备好了,一会你去换了就是。”
“好,”晁霖笑了:“教头真是思虑周全,此事换做是我,便没有教头您的本事了。”
张教头知道晁霖在故意恭维自己,“嘴甜的小丫头。”他笑了。
没一会楼上下来一个侍女,先对着张教头行了一礼,又对晁霖行了一礼,低头对着张教头和晁霖道:“主人,小姐起来了,叫姑娘可以去换衣服了。”
晁霖跟着侍女上了楼,在林娘子的房间换好了侍女的衣服。二人下楼,张教头已经备好马车提着食盒在大门外等着二人。
张教头坐在马车前驾车,晁霖与林娘子一同进入马车,她看着林娘子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禁问道:“林娘子在担忧林教头吗?”
林娘子点点头,“自从姑娘你说完夫君下个月会刺配沧州后,我便一直担心,若是他到沧州后过得不好怎么办?或是在路上就受苦怎么办?我这心里总是担忧得很。”
此话突然提醒了晁霖,她就想着怎么救林娘子,竟把林冲在路上惨遭虐待还差点送命这件事给忘了。她大脑飞速运转,有了主意。
“林娘子放心,”晁霖对林娘子作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有办法。林娘子你可知道大相国寺在哪里吗?”
“大相国寺?”林娘子微微一怔,“那就在东京城中心,姑娘你问那里做什么?”
“我问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晁霖眨眨眼,冲林娘子狡黠一笑,“林娘子且放宽心就是。”
林娘子听到晁霖如此回答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她知道晁霖是有些本事的,便点了点头。
没一会马车停下,张教头撩开马车帘子对二人道:“贞娘,小霖,我们到了,下来吧。”
二人点头,晁霖立马进入侍女的角色,她先提着食盒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再把林娘子扶下来。扶完林娘子后,她才抬头看起这个宋朝监狱:
他们停在监狱最外面的大街上,监狱的大门两侧各站了三个士兵,手拿长枪,一脸得凶神恶煞。
大门的牌子上写了四个字:府牢西狱。
晁霖低下头跟着张教头与林娘子走进大门,进入了一个格外宽阔的大院,院子的西侧是关押犯人的牢房,墙上白底黑色的八个大字:刑罚无嘻,罪恶无瞒。有着更多的官兵正在巡逻看守。
晁霖看到这八个字以后在心里冷笑一声,觉得格外讽刺,若真如此,恐怕里面与外面的人要掉个个才对。
张教头给牢房门口的牢头们使了些银子,那牢头开了门,放了他们进去。
刚一进门,晁霖便被牢房里传出的闷热腥臭气息熏得一趔趄,有些睁不开眼睛。林娘子扶住她,拉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他们在最里侧停下,林娘子匆匆放开晁霖的手,蹲在了木头栅栏前,张教头也蹲下,冲着里面轻轻喊了一声贤婿。
林冲穿着一身破烂囚服躺在杂草堆上,听到张教头的声音,一点点蹭了过来,拉住张教头和林娘子的手,虚弱一笑:“岳丈大人,娘子,你们来了,辛苦了。”
林娘子一只手拉着林冲的手,另一只手默默地抹着眼泪,张教头拍了拍林冲的手,叹了口气对他道:“贤婿,我与你上次说的姑娘来了,就是她。”张教头冲着晁霖方向一扭头。
晁霖才适应过来牢房的气息,她抹掉眼里被熏出来的眼泪,低头望去,刚好对上了林冲看过来眼睛,看清了他的模样:
二十八九年纪,头发蓬乱的散在脸两边,衬出他如刀刻出一般的硬朗面部线条,脸上虽都是灰,但依旧盖不住英俊过人的五官,尤其是一双脉脉含情的悲伤桃花眼,似乎在诉说着自己不公的待遇。
她走过去蹲在林娘子身旁,对着林冲一抱拳:“林教头,久仰。”
“客气,”林冲虚弱一笑,“你就是晁霖?岳丈大人上次来告诉了我你要做的事,多谢你。”
晁霖点头,又摇头。“林教头,不必多谢,江湖兄弟一家人,你更乃人中龙凤,若能帮你,更是我的荣幸。”
“哈哈…”林冲笑起来,“看你年纪小小,说话倒是义气。看来我更是应该放心地将我娘子和岳丈托付给你了。”
听闻此话晁霖转过头对着张教头和林娘子道:“张教头,林娘子,能否让我和林教头单独说上几句。”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走远了些。
晁霖见二人走远,便继续开口道:“林教头既然已知我来此的目的,那便请你放心,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将来你在哪,只要等着我们就可以了。”
“无论我在哪?”林冲疑惑:“什么意思?不是我将来去寻你们吗?为何说是等你们呢?”
“林教头,”晁霖歪头问道:“张教头没告诉你你下个月将会被刺配沧州吗?”
“说了,但我不是只要等到期满就可以归家了吗?到时我再去找你们不就好了吗?”
晁霖看着林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跟他说。
打破别人的希望,真是太残忍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教头,莫要在想归家了,若你能归家,我便不会来了。”
林冲听闻此话皱起了眉,他没说话,不敢细想晁霖的话是什么意思。
晁霖见林冲没说话,便又继续说道:“林教头,我知你现在心里疑惑,但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何意思。相信我,你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好吧。”林冲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