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确实会回来的。”晁霖对他一笑:只不过没有那么久罢了。
“妹子,保…重。”雷横对晁霖抱了一拳。
“哥哥保重。”晁霖也回之一拳。
雷横上船离开,晁霖望着芦苇荡中渐行渐远的小船,心里开始盘算起五个月后的中元节——她要阻止小衙内成为李逵的斧下冤魂。
“怎能你很舍不得雷都头下山吗?看得这么入神。”
吴用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晁霖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了。
恋爱脑吴用——她在心里无力吐槽。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四月末,雷横带着他的老娘上了梁山,与众人讲了他下山后的经历,又讲了朱仝放他走的义举。
又过了两个多月,朱仝刺配沧州之事传到梁山,宋江与晁盖便提出说要让朱仝上山。
当宋江把自己要逼朱仝上山的计策与晁盖说了时,晁盖沉默了。许久,他才嗓音沉沉地开口道:“贤弟看着办吧,若是坚持如此,那便不要告诉三娘与小霖。三娘已有孕一月,听不得如此之事。小霖喜欢孩子,她不会答应的。”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
他想劝宋江不要对无辜稚子下手,可为了兄弟大义,又有谁的手上不会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哪怕那个无辜者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幼童。
几日后宋江叫吴用、雷横、李逵去他的书房。他给吴用一封密信,又分付了几人自己的计划,当他送吴用三人出书房大门时,却发现晁霖就站在书房的大门侧,见几人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我也去。”
“小霖妹子,你何时来的?”宋江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心虚。
“从开始就在这。”晁霖淡淡回答。
“都听到了?”吴用眯起眼看着晁霖。
晁霖瞥了一眼吴用,“是。”
“确定要去?”吴用继续追问。
“是。”
“那便同去吧。”吴用语气淡淡,说完便不顾众人兀自离去。
晁霖对其余三人行了个礼后也自离开,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被侍女告知吴用正在东厢书房等她。她进了书房,果然看见了红木方桌后的吴用。
“加亮哥哥。”晁霖淡淡地叫了他一声,而后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想做什么?”吴用面容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晁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吴用自然知道晁霖的意图,他也没回答,只是向后一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件事,保正是默认的。”
“我知道。”晁霖的面色毫无变化,她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呢?”
吴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语气轻轻却又坚定地开口:“为了兄弟情义,也是军命不可违。”
晁霖听了吴用的话只觉得好笑,她都快忘了,吴用就是个心中只有梁山兄弟与梁山大义的冷血军师,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十个孩子,在他眼里换一个兄弟都是值得的。
她一声嗤笑,“说得好。”
“哥哥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们明日就要动身了不是么?”她不屑地笑看着吴用。
吴用知道晁霖对自己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他蹙起眉,看着晁霖道:“你要如何做?”
“送小衙内回府。”晁霖环起双臂,向后随意一靠。
“那朱仝呢?”
“我写一封朱仝投靠梁山的信,等送小衙内回府时塞进他的衣服里。”
“那公明哥哥的计划…?”
“一切如旧,只不过是让铁牛哥哥假装带走小衙内,引得朱仝到柴大官人府上罢了。到时信件一出,朱仝也是退无可退,不想上梁山也不行了。”
“你都想好了。”
“是。”晁霖微微挑眉:我五个月前就想好了。
“我还以为练兵打仗的日子早已将你磨得冷血无情了呢。”吴用轻轻一笑。
闻言晁霖抬眼看了一眼吴用,吴用此话意指她杀了祝家庄全庄,他还以为她变得残忍冷血、不会再在乎一个无关幼童的生死了呢。
“战场是战场。”晁霖垂下头,语气淡淡:“加亮哥哥,这次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妇孺不杀,这是我的原则。”
吴用听完晁霖的话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他轻轻一笑,“好吧。你既意决,那便如此,我走了。”
“哥哥再见。”晁霖淡淡回应。
吴用走后晁霖叫来了张冬,对他道:“明日我去沧州,你与我一同去吧。七月十五盂兰盆会,沧州城内会放河灯,我带你逛逛,也为你父母放两盏河灯,以表追思。”
“真的吗?多谢姐姐!”张冬双眼亮晶晶地回道。
第二日一早,晁霖、雷横骑马,吴用、李逵、张东坐马车,夜住晓行,终于在七月十四的黄昏落日时到了柴进庄前的阔河。
此时的柴进正焦急地站在庄园大门口准备迎接几人,远远地,他看见晁霖骑马而来的身影,便立刻激动地迎了上去。
“小霖妹妹!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柴大官人别来无恙啊?”晁霖立马于柴进身前,对着他甜甜一笑。
“都好,都好。”柴进笑着回应。
马车帘被掀开,吴用从中走下,他走到还在寒暄的柴进、晁霖二人身旁,对柴进拱手行礼道:“小可吴用,见过柴大官人。”
“见过军师,军师有礼,快快里面请吧。”柴进热情回应。
几人进庄,柴进热情招待,吴用将宋江写的信交给了柴进。第二日夜晚,五人便一同去往地藏寺寻朱仝。
他们是在水陆堂的放生池边找到的朱仝,雷横引走朱仝,李逵去了离城二十里处的林子。晁霖与张冬躲在暗处,待朱仝走远后,晁霖便去栏杆处抱起了小衙内。
“你们是谁?”小衙内兀然被抱起,在晁霖怀里问道。
“我和这位哥哥是你大胡子叔叔的朋友。”晁霖做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大胡子叔叔呢?”
“他有事情,叫我们送你先回去。”晁霖摸了摸小衙内的头。
“好吧。”小衙内噘着嘴点了点头。
晁霖暗觉好笑:人贩子这一套还真好用。
她们现在就在放生池边,所以晁霖决定先给张冬的父母放两盏河灯再走。她把小衙内递给张冬抱着,又嘱咐张冬看护好他,之后便去了不远处去买河灯。
晁霖刚把铜钱递给卖河灯的商贩,张冬便浑身湿透的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姐姐!不好了!小衙内被李逵大哥抢走了!”
“什么?!”晁霖手一抖,铜钱随之而洒落一地。她没有管商贩递过来的河灯,而是一脸急切地拽住张冬的双臂,“往哪跑了?”
“城门口!”张冬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姐姐刚走李逵大哥就来了,他管我要小衙内,我不给,他便把我推入了河里,带着小衙内跑了!”
“回柴大官人庄里换衣服!”晁霖扔下一句话,之后便匆匆向城门方向追去。
她边跑边在心里骂娘,骂李逵,也骂自己。
她不该相信李逵能违背宋江的将领而去听自己的话,也不该独留张冬一人看着小衙内。她一路跑出城,终于在二十里外的树林里看到了李逵背着小衙内的身影。
“李逵!你给我站那!”晁霖对着李逵的背影大喊。
“小霖妹子!”李逵在前面大声回道:“你别追俺了!这是军师哥哥让的!你放心!俺不杀这小儿!”
吴用,你个王八蛋!
晁霖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掏出腰间佩囊里的飞石,而后便对着李逵的腿甩了过去。
李逵被击中腘窝,腿一软摔倒在地,却立马翻身将小衙内圈在怀里,还将斧子架在了小衙内的脖颈处。
小衙内被吓得嚎啕大哭,李逵看着晁霖慌乱地大声喝道:“小霖妹子!你别过来了!俺都说了不杀他!俺只是要把这小儿带到柴大官人府上而已!”
晁霖在距离李逵十米处停住了脚,她眯起眼看着李逵,全身气压低得吓人。
她沉默不语,李逵慌乱对峙,小衙内大哭不止。
许久,晁霖开口,声音冷得吓人:“为什么?”
“军师哥哥说,要拿这小儿当人质威胁朱仝上山,等朱仝答应了再把这小儿送回知府,俺这全是听军师哥哥号令啊!”
“我不是与你们说了我的计划了吗?!”
“军师哥哥怕光凭一封信朱仝不会死心,会回知府诉冤。”
晁霖一声冷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如若朱仝依然不答允要你怎样?”
“要…俺…”李逵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说!”
晁霖的耐心耗尽,怒气值也到达了顶峰。她一声大吼,吓得李逵哆哆嗦嗦地把吴用的吩咐全部说了出来:
“不答允…就要俺杀了小衙内,彻底断了朱仝的后路。”
“滚!”
晁霖抓起地下的一把沙子就向李逵甩去,李逵被迷了眼睛,她便趁机夺走了小衙内。
她抱着小衙内与还在揉眼睛的李逵拉开距离,而后怒气冲冲地对他大声喊道:“告诉吴用!小衙内我送回去了!他爱信我不信我!你们赶紧带着朱仝给我滚回梁山!老子我不伺候了!”
她说完便气冲冲地转身,不管身后的李逵如何大叫挽留都没再回头。她回到沧州城,在知府大门前轻轻放下了小衙内。
她从怀里掏出陷害朱仝投靠梁山的信并将之塞进了小衙内的怀里,而后蹲下身看着他道:“小衙内,回家吧。”
“姐姐送我进去。”小衙内满脸泪痕,眼睛还红肿着。他抱住晁霖的脖子,不肯松手。
“我不能进去。”晁霖安抚性地摸了摸小衙内的头,“我刚刚给你的那封信,你帮我交给你的父亲好不好?”
“好。”小衙内乖巧点头。
“乖孩子。”晁霖对着他灿烂一笑,“对了,告诉你父亲,送你回来的人,叫晁霖。”
“是姐姐的名字吗?”小衙内好奇问道。
“是。”晁霖站起身,惆怅地叹出一口长气。“是我。”
她说完低下头看着小衙内一笑,“再见,小衙内。”
“再见,姐姐。”
小衙内说完便进了知府大门,随后晁霖也转身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晁霖没有回到柴进庄上,而是去了河边。她坐在桥上看着河面幽幽闪闪飘荡着的河灯,水灯辉映,波光潋滟。
天上繁星闪耀,地下萤火连绵。如此美景少见,可她的心情却没有随之而变得好起来。
我忘了,吴用引得宋江为知己,宋江出言,必是要比自己在他心中有分量,我竟真的相信吴用会听取我的意见、支持我的想法,我真傻。
她又想起吴用对自己说过的他永不骗她。
她一声嗤笑: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