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华州遇宿太尉是梁山诏安之路的开端,宿太尉也是梁山最后招安的关键。
现在晁霖坐在少华山聚义厅上首第一把交椅,下首站着被李俊和张顺按住肩膀瑟瑟发抖的宿太尉,她微微一笑:
宿太尉,是我的人了。
十日前,晁盖书房内:
“情况就是这样,我要带兵去打华州。”晁霖将史进的事与晁盖说了,她语气淡淡,目光也淡淡地看着晁盖。
“又要下山。”晁盖看着晁霖,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无奈地说了这四个字。
“是,我要下山。”晁霖语气肯定。
“之前不是说好要在山上多陪陪我了吗。”晁盖双手环胸抱起,向后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就去几日而已,很快就回来了。”晁霖挑挑眉,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而且哥哥心里清楚,你拦不住我的。”
晁盖笑了,他知道。他太了解自己妹妹倔强独断的性格了,一旦晁霖做了什么决定,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她的想法。前番他不让她下山,也不过是告诫她注意自身安全的一种方式罢了。
“那我与你同去。”
晁霖摇头,“华州山高路远,哥哥乃山寨之主,应该留在山寨主事。而且三娘嫂嫂怀孕已八月,哥哥应当多陪陪她。”
“那让加亮跟着你。”晁盖脱口而出。
晁霖看向晁盖,书中华山之行就是吴用与宋江去的,华州城也是他智取的,让他去是个好主意。但是…
她不能让吴用认识宿元景。
“不用。”她淡淡一笑。
“还在生气?这么久了?”晁盖表情疑惑又吃惊。
“没有。”晁霖站起身,面上没什么表情,“早就不生气了。”
自去年七月半她救下小衙内已过去七个月;自她与吴用在养病坊闹翻也已过去三个多月。她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人,她能理解吴用为了梁山、为了兄弟;她也知道吴用就是这样冷血算计性格的人。既然她救下了小衙内,那她以后只要离这个她再也控制不住的人远一些就好,为什么还要为他费那么多的心思?
她与吴用亲近不过是因为吴用看着她,不对,是看着真正的晁霖长大;他也是她来这六年间除了晁盖接触最多的人。而且吴用是梁山的军师,是比宋江还更有发言权的人,所以除了对他的感情,她也是为了晁盖,为了梁山众兄弟的未来。
不过既然吴用注定走向宋江、走上诏安这条路,那她也要开始防着他了。
什么十数年的情分,什么永远的承诺,什么真心的喜欢,对于她来说,远没有拯救梁山众兄弟重要。
无数个日夜她焦虑纠结,下一个剧情是什么、下一步她应该怎么走;无数个深夜她噩梦惊醒,书中人变成眼前人,眼前人在梦中又变成眼前魂。
床铺被冷汗洇透,脸颊被眼泪浸湿。她痛苦地将头埋在被褥里,止不住地崩溃哭泣。
上帝视角好也不好。
改变了是好,改不变的,就是永远插在心底最粗最尖还布满倒刺的一根木刺。
穿越一场幸也不幸。
与梁山兄弟们相识是幸运的,知道他们结局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改变,就是每日将自己推向未知恐惧深渊的双手。
所以她不能让任何人成为她的绊脚石,任何人都不行。
“那你为何不让他跟着?”晁盖问。
为了你,为了梁山众兄弟。晁霖在心里默默。
“我不需要他。”晁霖一笑,目光穿过晁盖看向他身后的屏风,“我可不想再像祝家庄那次一样,我为了梁山,他却一直误会我。哥哥,我与他并非同路之人了。”
晁盖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与慌乱,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头——因为屏风后就站着吴用。
他知道晁霖发现吴用了,只是他没想到晁霖竟会毫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敢想吴用听到后会作何反应,只是十分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哥哥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我可要点兵去华州了。”
晁霖歪头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只是她这个样子落在晁盖眼里,却让他觉得十分地陌生。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晁霖变了,不是性格与外貌变了,而是她给他的感觉——疏离的压迫感。
二十年来晁霖跟着他、依赖他,尽管晁霖早已成年,尽管他自己也已成家,可他一直都还把晁霖当做孩子,当做离不开他的小玫瑰。
可今日晁霖的话语、表情,无一不在告诉他:
晁霖不是孩子了,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厉害千百倍,就算没有他她也可以独自闯出起一片天地了,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没了。”他长叹一口气,“注意安全,小霖。”
“放心。”晁霖笑得更深了,她直起身,“等我凯旋。”
她又看向屏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前军林冲、秦明、呼延灼、花容、杨志;中军晁霖、武松、鲁智深、朱仝、徐宁、穆弘、李俊;后军三阮、横顺、杨雄、石秀。马军三千,步军五千,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往华州。
众人到达少华山时是一个清瘦绮丽的男人在山脚下迎接的,他身穿金竹蓝袍,头簪金丝缕花,一双细长凤眼含笑,规规矩矩地与众人作了个揖。
“在下朱武,特此恭候梁山诸位好汉。”
“朱武哥哥,”晁霖在马上抱了个拳,“久仰。”
朱武看向晁霖,眼里满是止不住的欣赏之情,“想必这位姑娘就是晁霖吧?百闻不如一见,某三生有幸。”
“哎呀行了。”杨志在晁霖旁边做出不耐烦样子,“朱武兄弟,别客套了,洒家这肚子可是要饿瘪了,快带俺们上山吧!”
朱武闻言一笑,他向寨门方向侧身伸手,“各位好汉请。”
山寨内杨春、陈达已备好牛羊酒菜,众人互相行礼介绍,席间少华山三人将史进被监拿一事的前因后果说与梁山诸人听,晁霖叫众人不要担忧,她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了。
三四日后探子上山,告诉众人宿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之事,晁霖便与众人说了她的计策。
李俊、张横、张顺、杨春藏了十数只大船,晁霖与三阮藏于船中,其余头领皆埋伏于岸边。第二日清晨,远远驶来三只官船,晁霖便与三阮在渭河中央拦住了他们。
最中间的官船走出来几个紫衫银带的虞侯,见到晁霖与三阮开口便是大骂,问他们有几条命敢拦当朝大臣之官船。而晁霖只是一笑,道:“我乃梁山泊晁霖,我要见宿太尉。”
晁霖的话语引来了船上的一阵骚动,晁霖给阮小二一个眼神,阮小二一摆手,岸上头领便引着军马弓箭手都列在了岸边。
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几个虞侯见此阵仗都慌乱的跑进船舱,没多时,一个身着大红长袍、头顶乌黑纱帽的中年男人便从船舱走了出来。
他对晁霖作了一揖,而后开口道:“我乃宿元景,不知众位梁山义士找我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事相求了。”晁霖笑着回答。
李俊、张顺从河水中跳出,将匕首架在宿元景脖颈处挟持住他。张横、杨春驾着一艘船靠近官船,李俊、张顺便带着宿元景跳了上去。
晁霖给了三阮一个眼神,三人立马会意地跳入水中。晁霖撑船回到岸边,与梁山众人一同返回了少华山聚义厅。
聚义厅内,李俊、张顺早已带着宿元景站于厅中。晁霖被朱武、杨春、陈达推坐于第一把交椅,她看着宿元景微微一笑:
“宿太尉,多有得罪了。”
晁霖叫宿太尉就座,而后与他说了史进被监拿以及他们要借宿太尉的身份救史进的计划。宿元景大惊失色,刚想拒绝时,就见三阮与三五十喽啰拿着御香、祭物、金铃吊挂,押着刚刚官船上的那几个虞侯走进了聚义厅。
宿元景见状再也拒绝不得,晁霖便依照书中所写找了一个小喽啰扮做宿太尉;杨志、穆弘、杨雄、石秀扮做虞侯;花荣、徐宁、朱仝扮做衙兵;秦明、林冲各领一支兵马围华州城;众喽啰带着旗幡、法物、御香、金铃吊挂,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岳庙中去了。
到了西岳门下,晁霖叫武松、鲁智深留此照应,其余人皆入庙中。
晁霖拿金铃吊挂及官府文书骗过了先来的推官,后贺太守来,石秀一刀剁下了他的脑袋,其余人也将跟来的三百随侍都杀了。
晁霖叫喽啰收好御香与吊挂回少华归还宿太尉,她则与梁山众人杀往华州城。在华州城大牢里,她见到了被关押了许久的史进:
二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刺着一身龙绣,弯曲卷发贴于面间。灰扑扑的脸颊遮不住他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笑起来就如同清泉一般干净。
“鲁达哥哥,你来救兄弟了!”史进看到鲁智深,整个人兴奋又激动。
“史进兄弟!”鲁智深劈开牢房大门,冲到史进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洒家来了,你受苦了。”
“哥哥!兄弟真是好想你啊!”史进笑得十分灿烂。
“洒家也是!”
…
晁霖站在牢房门外看着如此兄弟情深的一幕陷入了沉思。
她的思绪飞到昱岭关,她看到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勇死于庞万春之箭;她的记忆游到六和寺,她想起鲁智深圆寂前留下“今日方知是我”的几句偈语。
读书时尚为梁山好汉之落幕而流泪,更何况如今他们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如此鲜活的生命、如此真实存在的人,叫她如何能不处心积虑?如何能不四处算计?如何能亲眼看着他们去死?
于她来说,让梁山兄弟活着,让梁山活着,虽九死其犹未悔。
“小丫头!”
鲁智深的呼喊拽回了晁霖的思绪,她反应过来,对鲁智深和史进露出了一个笑。
“史进兄弟,今日我能来救你都是我们小丫头的功劳,是她想的主意,你可要好好感谢她!”鲁智深开心地对史进讲。
“大师真是捧我了。”晁霖一笑,走进牢房,走到史进面前对他抱拳道:“在下晁霖,见过史进哥哥。”
“幸会!”史进看到晁霖后双眼一亮,抱拳回礼道:“史某早听闻姑娘大名,多谢!”
“哥哥不必客气。”晁霖又看向鲁智深,“大师,带上史进哥哥,我们回山。”
“好!”鲁智深点头应答。
众人劫了华州库藏,尽数取了其金银珠宝,之后装载上车,离开华州回往少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