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眯起眼思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朱贵发了一封箭信上山，晁霖跟着水军到了金沙滩时，滩上已经聚了一群人在等她了。
“干娘——”
“姑姑——”
晁霖从船上下来，秦勇和花逢春冲出人群跑到晁霖身前抱住她的腰，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
“呦，两位小爷挺积极啊，有前途噢。”
阮小二从晁霖身后走上前，一把搂起秦勇，又给了阮小五一个眼神。他二人把两个孩子抱起，跟着晁霖一起走上了金沙滩。
小喽啰牵过汗血马，又将晁霖的行李武器都接过来送回后山她的房间。众人呼啦一下围起晁霖七嘴八舌地关心她起来，晁霖环视一周，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宋江、吴用、公孙胜，却唯独不见晁盖踪影。
“二哥，我大哥呢？还有我嫂嫂呢？”晁霖看向面前的武松问道。
“这…”武松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怎地了？”晁霖一脸不解样子。
“天王哥哥在聚义厅，三娘嫂嫂即将临盆行动不便，安神医在照顾她。”杨志从旁开口。
在聚义厅？晁霖微微蹙眉：看来晁盖是要给她军法处置了。
“我嫂嫂还好吧？”她又问道。
“一切都好。”林娘子拉起晁霖的手，“我最近一直都有去看她，三娘一切顺遂，倒是你，你还好吗？”
“贞娘姐姐，我一切都好。”晁霖笑眯了眼。
“那就好，你可真是把我和娘子吓坏了。”林冲笑着搂着住了林娘子的肩膀。
“又秀恩爱，酸死我咯——”晁霖故意作出酸溜溜的语气，笑着转身向宋江走去。
“公明哥哥。”晁霖对他拱手作揖。
宋江扶起晁霖，又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一脸无奈地轻轻摇头道：“小霖妹子，你瘦了。”
“哥哥，我是想你想得。”晁霖一脸灿烂。
“你哄我可没有用。”宋江轻叹一口气，一脸没有办法的嗔怪表情。“天王哥哥生了大气了，你还是好好哄哄他吧。”
“我知道了公明哥哥。”晁霖还是笑着。
“受伤了吗？”吴用眉头紧蹙地盯着晁霖问道。
“没有。”晁霖摇摇头。
“你怎地不听我的话？”
“军师，你说的不适合我。”晁霖对吴用挑了挑眉。
自一月前吴用在山脚下对晁霖吐露真心后他二人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平日里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沟通。只是晁霖依然不愿喊吴用一声加亮哥哥，甚至连一声哥哥她都不愿叫，这让吴用十分困扰，并且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晁霖并不是因为生吴用的气才不叫他加亮哥哥，小衙内的事早就过去了，她只是觉得他二人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亲近、纯粹的关系了，加亮哥哥这个叫法太过特殊，她应该舍弃，应该随着众人一般叫他军师了。
“那什么适合你？挨罚适合你？”吴用一脸严肃。
晁霖盯了会吴用，噘着嘴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许吧。”
“你…”吴用被晁霖气得没话，只愤愤又无奈地看着她。
“公孙道长。”晁霖对公孙胜颔首致意，抬起头时又对他做了个飞眼，意思是：我成功了。
公孙胜双眼含笑地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就知道你能行。
吴用注意到二人暗戳戳的互动，心中立马升起了疑虑：也许，公孙胜从一开始就知道晁霖下山是为了什么？
“想好了吗？想好了我们就去见天王哥哥吧。”公孙胜捋了捋胡须。
晁霖点点头，“走吧。”
晁霖一进聚义厅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晁盖，他此刻阴沉着脸，见自己进来也只是表情微动，之后便又立刻变得严肃。
晁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她虽不是真正的晁霖，但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晁盖当做她自己的亲大哥了，而且她现在这幅身体是晁霖的，血脉压制，她不自觉有些腿软。
她走到聚义厅正中央站住，众家兄弟纷纷攘攘坐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晁霖抬头看向晁盖，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哥。
晁盖没回应，晁霖有些心慌，她想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晁盖让人给她几鞭子。他不理她，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晁盖可是最宠她的。
“哥？”她又试探着喊了他一句。
“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哥呢。”晁盖开口，却是压抑着的愠怒。
私自下山、杀人放火，他担心她的安危不说，她竟还说要是他去寻她她便不再认他。养了二十年的妹妹竟然开始拿这个威胁他了，这可是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都碎了。
“哥…”晁霖自知理亏，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敢多说话。
“私自下山，违反寨规，关禁闭，一月。”晁盖不再多说，而且直接说出了对晁霖的惩罚。
“任何人不许探视。”
吴用闻言脸色一变，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晁霖了，如今她刚回来就要被关还不许人探视，这让他可怎么办？而且他深知晁霖性格自在随性，自由对她来说可比生命还要重要，这个惩罚于她，实在是比打她杀威棒还要重。
“天王哥哥，”他看向晁盖，“关禁闭是不是太重了？三思啊。”
“天王哥哥，”柴进站起来，对晁盖拱手行礼后说道：“小霖妹妹第一次犯错，实在无需如此重的惩罚，不如小惩大诫，三天为期。”
“是啊哥哥，你这把霖妹关起来这么长时间还不让她与我们接触，这把她憋坏了可怎么办啊？！”阮小七跳出来，一脸焦急神色。
“大哥，小霖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不如你听一听！”武松一摆手，语气十分着急。
“是啊天王哥哥，你听一听吧！”杨志也从旁附和。
“是啊哥哥…”
“听一听霖妹的解释吧…”
“小霖，你快说话啊…”
“霖妹，解释啊…”
厅内众人都开始为晁霖求情，晁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众人的求情在等晁霖的一个解释，可晁霖只是垂着头，一动未曾动弹。
“小丫头！你倒是解释啊！平日那么伶牙俐齿，现在怎地什么也不说啊！”鲁智深简直要急死了，他跳起来看着晁霖，语气十分急切。
“大师，哥哥们，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过了许久，晁霖终是开口，嗓音却略显沙哑与疲惫：“私自下山是我不对，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我领罚。”
她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晁盖面前。聚义厅众人皆是一惊，晁盖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吴用几乎是在看到晁霖有下跪的动作时就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他丝毫不顾忌自己军师的沉稳形象，慌张地跑到晁霖面前跪下，雪白的衣袍铺满一地，想要扶起她时，却被她一把拉住了。
吴用看到晁霖眼角通红的看了自己一眼，又对自己摇了摇头。他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之后便是没来由的剧痛。他紧紧地攥着晁霖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晁霖又瞥向公孙胜，此时他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诧异样子，正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刚想开口为她解释些什么时，晁霖对他也摇了摇头。
什么也别说，曾头市的悲剧已经是过去时了。
——晁霖用眼神向他示意。
晁霖收回眼神再次垂下头，这段灰暗的剧情她一点也不想提及，也不想解释，她甚至觉得自己说一下都是不吉利、都是会让晁盖离她而去的。她宁可被关一辈子禁闭也不想开口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会死，她不想说。
“山寨纪律严明，大小头领犯错皆是同罪，哥哥对我的一切惩罚我都领受。多谢各位哥哥为我求情，但是今日就拿我作例，万望哥哥们都不要做出如我这般违反纪律的蠢事。”她说完俯下身子对晁盖行了个跪拜礼，“哥哥，抱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必须要听晁盖的，一是因为晁盖是她大哥，她心甘情愿；二也是因为晁盖是山寨之主，她必须要用这种方式让大家都信服敬怕晁盖，以免以后再有人如她一般违反寨规，生出大乱。
“你给我…起来。”晁盖声音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晁盖失算了。
他以为按照晁霖的性子，她必不会乖乖领罚，必会对自己撒撒娇耍耍赖也就糊弄过去了。他本就不舍得罚她，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晁霖这次竟会如此乖巧地领罚，甚至还给他跪下道歉！
他觉得自己彻底看不清晁霖了，她好像再也不是自己从前那个肆意任性、活泼而不拘约束的妹妹了——她如今，变得太过成熟、心思太过繁重了。
“多谢哥哥。”晁霖又对晁盖拜了一拜，这才拉着吴用的手站了起来。
晁霖站稳时因为膝盖的疼痛而腿一软，吴用连忙扶住她，石秀见状则直接上前将她横抱了起来。
晁霖靠在石秀怀里看了一眼晁盖，开口道：“哥哥，那我走了。”
晁盖闭起双眼，强忍着自己的难过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走吧。石秀微微弯腰对晁盖行礼，之后在众人的灼灼注视下，抱着晁霖走出了聚义厅。
晁霖身材高挑又纤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单薄，石秀怀抱着她，几乎都感觉不到怀里人的重量。他实在很难想象怀里这个纤瘦到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会吹倒一般的女孩是如何拿得起那些沉重的兵器的，还耍得得心应手、毫无压力。
“石秀哥哥，你在看什么？”晁霖看石秀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好奇问道。
“小霖，你太瘦了。”石秀实话实说：“你的骨头都硌到我了。”
“哥哥，”晁霖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瘦还是嫌我瘦了。”
“我嫌你瘦。”石秀一脸认真，“你再瘦下去就不健康了，你得好好吃饭了。”
“我知道了。”晁霖往石秀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闭起眼睛道：“我听哥哥的。”
不知道是不是石秀是她在这里除了晁盖与吴用遇见的第一个梁山好汉的缘故；或是她在读书时就喜欢石秀，觉得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义气英雄。
——她对石秀，是一有种莫名的依靠与安全感的。
石秀感受到晁霖近乎依赖的小动作，心中雀跃，声音也不自觉地上扬：“那说好了，不许骗我啊。”
“自然，我不会骗哥哥的。”
——自然，我永不骗你。
晁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吴用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她也突然意识到吴用刚刚是陪她一起跪在地上的。
她的心猛然一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是不是，只是她在疏远吴用，而吴用却从来都不曾疏远过她呢？
她皱着眉，不愿再多想了。
这半个月她真的很累了，如今还要被关禁闭。
梁山所有兄弟的未来，才是她真正应该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