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将晁霖抱回她的房间后又去找了安道全过来,晁霖与安道全互相见礼,之后安道全卷起晁霖的裤腿,开始检查她的膝盖。
“小霖姑娘,你这腿断过?”安道全蹲在坐于床边的晁霖面前,抬起头,满脸写着疑问。
“是,断过,右腿。”晁霖轻扯嘴角,表情微动。
安道全捏了捏晁霖右腿的小腿骨,又将手覆上了她的膝盖。仔细地检查一番后他看向石秀,开口道:“石秀兄弟,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单独问小霖姑娘。”
“怎么了?”石秀一脸疑惑。
“没怎么。”安道全又看向晁霖,见她只是垂着眼咬着下嘴唇不说话,这心下里便更加确定。“问些症状罢了,你在不方便说,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石秀看向晁霖,晁霖也抬起头看他,轻轻开口道:“安神医在这,哥哥不必担心,先回去休息吧。”
晁霖表态,石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道:“那我回去了,小霖,你要是有事再派人来寻我。”
“哥哥放心,哥哥再见。”晁霖点头答允。
石秀走后,安道全站起将梳妆台前的圆凳搬到晁霖身前,坐在她对面目光犀利地看着她,语气严肃地开口道:“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晁霖垂着头,不敢直视安道全的眼睛,语气也十分心虚。
“装傻。”安道全一声冷笑,直接与晁霖挑明了道:“腿,小霖姑娘,你这腿,疼了多久了?”
晁霖一瞬间抬眼,她与安道全对视许久,终是低下头,语气奄奄地回答道:“两年前断的腿,从那时起腿疼便没停过。平日里倒还好,没什么感觉,只是一阴天下雨或是用力、用武过度便会疼,今日跪了一会,便又开始疼了。”
“小霖姑娘,你糊涂啊!”安道全用力一拍大腿,一脸埋怨神色。“我听闻你在凌州杀了许多人,那定是用武过度了!你应当好好休息,如何还能跪下呢?!你这右腿还想不想要了!都两年了,你梁山也不缺郎中啊!为何你不早早就医呢?是不是今日我不检查,你便要自己忍一辈子了?!”
“神医哥哥,你莫生气。”晁霖叹了口气,语气轻轻。
腿疼是她在江州断腿落下的病根。
当时她小腿骨断裂,膝盖骨裂,却只休养了大半个月就被扔进了大牢,虽被救出后一直都有好好养着,但终究还是作下了后遗症。而且她一个多月前又受着伤蹲了一次大牢,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今日她跪了许久,站起后的膝盖就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害得她差点就又跪下了。庆幸的是吴用扶住了她,石秀还将她抱起,没让她的腿疼病暴露于众。
众人只以为她是跪得时间长了才会腿软,可只有晁霖自己知道,她一个习武之人,哪里会因为只跪了这一会儿便再也站不住了呢?
“你腿疼晁天王与吴军师都是不知道的吧?我摸你的骨头根本就没有被治疗过的样子,你根本就从来都没去看过郎中!小霖姑娘,你为何如此讳疾忌医?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吗?”安道全语气责怪,眉间皱成一个川字。
担心吗?
晁霖皱起了眉:她不担心。
她活着只是为了梁山好汉能活着,如若她身体有问题被发现,那晁盖是绝对不会再让她下山、再让她去完成自己的计划了。
这太耽误她了,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养腿这件事上。
安道全见晁霖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心里便有了答案。他看着她,愤愤道:“你真是傻了!你这腿必须要医治了,不然往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不是我吓唬你,小霖姑娘,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条腿迟早是要废掉的!到时你就成了一个残废,这一身的好武艺便全都白瞎了!”
晁霖闻言抬眼看向安道全,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神医哥哥,我的腿,你能不告诉我哥哥和其他的哥哥们吗?”
“为何不能?”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晁霖如此回答,但她真正的答案是:
我不想让他们阻拦我的脚步。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治!”安道全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晁霖咬住下嘴唇,没说话。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安道全见晁霖样子十分无奈,他长叹一口气,向她的犟脾气妥协了:“我答应你不告诉晁天王与其他的兄弟们,但是你也得答应我,配合我的治疗。”
“如何治?”晁霖轻蹙眉头,歪头问道。
“你的骨头当时没长好,再这样下去,轻者关节僵硬强直,重者小腿麻痹坏死,你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安道全愤愤看着她,“正骨、喝药、不能动武、不能用力、最好长时间都不要下床!”
“一个月能好吗?”
因为她就被关一个月禁闭,时间再长就会被发现了。
“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你这陈年旧伤怎地也要半年!还是你恢复得快半年!还一个月?我看你真是疯了!”
安道全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他为医三十年,头一次见晁霖这么不要命的。
“那我哥哥他们就会发现了!”晁霖语气急切,略显着急。
“小霖姑娘啊!”安道全气得站起了身,他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指着晁霖直哆嗦,“就算晁天王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是被发现了严重还是残废了严重?你要是真的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就应该好好配合我!”
晁霖闻言抿了抿嘴,她不傻,休息一阵和终身残废,她当然知道选择哪个。
“我配合,但是神医哥哥,帮我瞒一瞒吧,有多久是多久,可以吗?”她眼巴巴地望着安道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安道全深深地看了一眼晁霖,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会跟晁天王说你是因为关禁闭而焦虑忧思,需要我日日来为你煎药开导,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再练兵打仗,需要静静修养。就这样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晁霖挑挑眉:这不就是抑郁症吗。
“小霖姑娘,行不行啊?”安道全见晁霖又不说话,着急问道。
“行。”晁霖点头,“多谢神医哥哥。”
“别,你可别谢我。”安道全一脸避之不及的神色,“你能听我一句劝已经很好了,是我应该谢谢你。”他说完,还佯装生气地白了晁霖一眼。
晁霖嘿嘿一笑,“神医哥哥,我嫂嫂如何?”
“三娘姑娘一切都好,估计临盆就在这几日了,到时我会跟晁天王求情,让你去看看她。”安道全回答。
“神医哥哥,你太好啦!”晁霖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型。
关禁闭的第一天,晁霖在房间中听到院子里一阵噗噗窣窣的声音。
她走出房间,发现院中多了许多石子,后墙处还正有石子源源不断地从外飞进来。她爬上后墙向外看去,是张横正提着一兜石子在往里扔。
“横哥。”晁霖叫住了他:“你在干嘛?”
张横闻言抬头,看到坐在墙头的晁霖先是一喜,转而又拉下脸,十分不悦地看着她道:“你怎么才来!”
“我又不知道你来。”晁霖皱着眉反驳他:“你干嘛往我院子里扔石头?”
“为了见你啊!天王哥哥不让我们探视,你守门口的兄弟就连句话都不给传,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引你过来啊!”张横仰起脸,表情十分不满。
“见我干嘛?小心我哥哥知道了罚你!”晁霖对他做了个唬人的表情。
“怎地?”张横抱起了膀,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我就想见你!天王哥哥要罚就罚吧,怎地!”
“行了,”晁霖笑起来,“快说,什么事?”
“真是想你。”张横也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是吗?”晁霖挑了挑眉,“那小顺哥怎么不来?他不想我?”
“不是我说你这人…”张横倒吸一口气,语气十分不快:“老爷我一个人陪你不行?就非得拉上我弟弟?你就这么喜欢顺子?”
“干嘛呀?”晁霖撅起了嘴,“我不就问问小顺哥怎么不来吗?你又生什么气?我不会把你弟弟怎么样的,别应激啊。”
护弟狂魔,真是的。她在心中不满念叨。
张横一声冷哼,“跟你说不明白。”
“跟我说不明白?”晁霖有些惊奇,“张横,你还嫌弃上我了?”
“我就是嫌弃你!”张横对着她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就是个傻子!从来都看不清别人对你的感情!”
“我怎地看不清了?”
“你看清我的了?”
“你嫌弃我,你刚说的。”晁霖坏坏一笑。
“那我就是跟你说不明白!”
张横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觉得晁霖想张顺不想他,晁霖却觉得他是怕她觊觎他弟弟,他跟她说不明白。
“那就别说了。”晁霖扬了扬头,一脸无所谓神色。“那我回去继续禁闭了,再见,横哥。”
她说完就起身要往院内跳,却被张横叫住。她转头看他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了两个小白瓷瓶。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药。”张横语气十分不好,脸也阴沉着,却还是将药递向了晁霖,“抹抹膝盖,我看你昨天跪了那么久腿都软了,注意点。”
他昨天看到晁霖跪下后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可晁霖跪得是晁盖,是她的哥哥、他们的大哥,而且吴用还跟她一起跪下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看着。
“谢谢你,横哥。”
晁霖俯下身向张横伸手,却在快要够到他时被他拽住了手。她不解相望,只见张横先是扣着她的手将两个小瓷瓶塞进去,而后又将她的手握起,放在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去!”晁霖瞬间抽回手,一脸惊恐地看着张横,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张横!你他娘的干啥啊!”
“怎地?”张横对于晁霖剧烈的反应表示十分不满:“阮小七亲你脸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老爷我亲你一下手你就跟看见鬼一样。怎地?是老爷我嘴上有刺扎着你了?还是我亲你一下你就会死啊?”
“你你你!”晁霖被张横怼得一句话也说不来,她瞪着他,没了下文。
“我?我怎地?我挺好!”张横一梗脖,毫不示弱。
“我现在要是能出去我绝对跳下去踹死你。”晁霖咬牙切齿,阴沉沉地说道。
“老爷我在外面等着你!”张横一挑右眉,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晁霖最后狠狠地白了张横一眼,说了一句懒得理你后就翻身下墙回了房间。她将张横给她的小白瓷瓶放到桌子上,拔掉瓶口的红布塞俯身闻了一闻。
熟悉的药味传来,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金疮药,外敷活血化瘀。果然大家都以为她是跪得腿软,看来还能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