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晁霖歪头灿烂一笑,“我就是今天见到了花夫人和秦夫人,她们说小春和勇儿想我,我便过来看看,教师快回去继续上课吧,我不打扰了。”
栾廷玉颔首一笑,说了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去。
晁霖也要走,刚转身走出没两步就听得身后一声清朗的“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年轻男子:
二十四五年级,五官标志的像是请能工巧匠精心雕刻出来一般,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神采英拔,傅粉何郎。
他身穿黑衣白衫,腰系红带,露出来的肌肤雪白,站在阳光下,俊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晁霖有些疑惑,转过身刚想开口问他是谁,就见那男子对自己抱拳行礼,开口道:
“在下燕青,见过晁霖姑娘。”
“你是燕青!?”晁霖闻言一惊,而后又感到十分诧异:他怎么在这?他不是应该被卢俊义留在大名府看家的吗?
“哦?”燕青直起身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笑,“姑娘认得小乙吗?”
晁霖略显疑问地看着他,不答反问道:“那哥哥又如何认得我呢?”
他们可是从未没见过面。
燕青还是笑着,左手比向身旁粗壮的大树,示意道:“小乙冒昧,方才听到了姑娘与三位公子还有栾教师的对话,故才认得。”
晁霖顺着望向那树,一抬头,心中了然:
那树枝叶繁茂,如果树上藏着一人,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真有趣,在两场的树上藏着,是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吗?
她没说话,只轻轻哦了一声以示回应。
“那看来姑娘是认得小乙了。”
燕青眉眼弯弯,嘴角扬起,整个人犹如散发着光一般迷人。
“不然怎么会不问问小乙是谁、怎么来的、为什么在这里。”
闻言晁霖坦然一笑,她想她知道燕青与自己搭话的目的了。
“我是认得哥哥。我已听我哥哥说了卢员外在山上的事了。卢员外名震天下,身边有个贴身仆从机警伶俐…”她说着淡淡地看了燕青一眼,“不过我哥哥倒是从没与我说起你也在这里。”
“小乙德薄才疏,自然不配入晁天王与各位头领的眼,能得姑娘赏识,实乃我三生有幸。”燕青笑容依然。
晁霖又是一声轻笑,“哥哥太过客气。哥哥叫我留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燕青闻言正了神色,“小乙确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帮帮小乙。”
“什么事?”晁霖垂下眼,语气淡薄。
“我家主人留在梁山已经两月,我家主人并无落草之意,可梁山众位头领却今日你做筵、明日他做宴的不肯放我主人下山。小乙求姑娘,求姑娘去与晁天王和吴军师说说情,放了我主人归家吧!”
燕青言辞恳切,说完还对晁霖深深弯腰作揖相求。
晁霖垂着头呼出一口长气——她就知道。
燕青求人还能为何?不过全是为了卢俊义而已。
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早晚会来习武场或教习场,所以特意藏在树上观察蹲守,只为等到这一天,求她帮忙放走卢俊义罢了。
晁霖走上前扶起燕青,看着那人满是希冀与哀求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燕青哥哥,我帮不了你。”
她看到燕青的双眼一瞬间变得绝望。
“为什么?”燕青紧紧抓住晁霖的手,语气焦急又无助:“为什么晁霖姑娘?为什么你帮不了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晁天王就可以放了我家主人的!晁霖姑娘,小乙求求您了!”
“我哪有这么大权利呀?”晁霖对燕青安慰一笑,“我说话没有这么好用的,燕青哥哥,我山寨上下所有兄弟都希望卢员外可以留在梁山坐一把交椅,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非我一人能改。”
“可你们梁山上下所有人都听你的,不是吗?”燕青目光灼灼地盯着晁霖,“晁霖姑娘,小乙在山上的时间不长,可是小乙看得明白,梁山上看似是晁天王、宋头领、吴军师主事,可实际上他们三个都是听你的,其他头领也都是服你的。姑娘为何说自己说话不好用呢?明明你说话才是最好用的啊!”
惊讶。
燕青在梁山从未见过晁霖,可他却一针见血,清楚地知道她的话是最有份量的。
沉默。
晁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燕青如何抓着她的手都一言不发。
无奈。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星君相遇是注定的命数,就算她让晁盖和吴用放了卢俊义下山,他们还是会再回来的。
良久,晁霖推开燕青的手,还是摇头。
“燕青哥哥,我是真的帮不了你,对不住。”
言罢她说对燕青拱手行礼,以示抱歉。
燕青愣在原地,过了许久,他垂下头丧气一笑,心灰意冷:
“晁霖姑娘不必抱歉,姑娘原是梁山中人,不帮小乙也是应该的,是小乙冒昧了。”
晁霖看着燕青黯然神伤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聪慧机智,忠心护主。只可惜,终是要被逼到绝路才能投上梁山。
“燕青哥哥,”晁霖轻轻开口:“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和卢员外是真的应该留在梁山上。你以为我们在害你,其实我们是在帮你;真正要害你们的人,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燕青抬头,一脸困惑不解地看着晁霖,“姑娘此话为何意?”
“燕青哥哥,你为何会与卢员外一同出大名府?卢员外没有留人在家看庄吗?”晁霖没有回答,而是淡定地反问。
“我家主人本来是叫我在家看守的,可山高路远,小乙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坚持与主人同行,我家主人便也同意了。”
“我听吴军师讲,你家管家李固,月前便已下山回了大名府。”
“是。我们到了梁山的第二日李管家就已回家报信,以免我家夫人担忧伤神。本来我家主人说三五日便回,可这如今已经三五十日了…哎。”
燕青说着面色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而晁霖却微微一笑,说了一声“那便是了。”
“燕青哥哥,请恕我直言,”她面不改色地看着燕青,“你家管家,与你家夫人,有私情。”
燕青闻言一瞬间滞住了,他的面上写满震惊,却丝毫没有意外。晁霖沉静地看着他的反应,等待着他的开口。
“晁霖姑娘,”燕青的声音微微颤抖:“这种污人清白的话…可不能乱说。”
“所以哥哥才不告诉卢员外的么?”晁霖歪头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形,“怕被反咬一口,说成是诬陷?”
燕青更震惊了,他家的家事、他自己的心事,面前的这个姑娘却了解得一清二楚。难道真如江湖上所言,梁山泊晁霖,会读心术、能通晓一切?!
“哥哥肯定很好奇这一切我都是怎么知道的吧?事实上我还知道许多,比如说哥哥和卢员外只要一离开梁山回到大名府便立刻会被以谋反之罪捉拿,不是命丧牢狱,就是被结果于刺配路上。哦,当然了,这些都是您家那位好管家的干事。哥哥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叫我哥哥放卢员外走,我们较量较量。我敢,哥哥敢么?”
晁霖说完看着燕青被惊到无以复加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燕青哥哥,你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可若不是你们…”燕青听完晁霖的话又气又急,连牙齿都在颤抖,“我家主人又如何会落得这般进退两难、有家难回的境地?”
晁霖一声嗤笑,“早晚的事。”
“你家管家觊觎你家夫人,同样也觊觎你家财产。就算没有我们,他早晚也会找个由头陷害、害死卢员外,到时候,卢员外可就连梁山这个可以保命地方都没有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一切不过你的一面之词。”燕青愤愤不平地看着晁霖。
“我都知道你家管家和夫人有私情的事了,哥哥还是不信我?”晁霖挑了挑眉。
燕青站在原地不言语,晁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笑,道:“好吧,那算了,那哥哥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那我去帮哥哥和卢员外说情就是了!”
她说着就转身要走,却又被燕青所叫住。
燕青满面纠结、沉吟不决,终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咬着牙吐出了一句:
“晁霖姑娘,不必麻烦了。”
晁霖一声轻笑,“既然哥哥不强求,那便算了。”
她说罢便转身离开,刚走出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燕青微微侧头,勾了勾嘴角,笑着道:“哦对了,哥哥以后再有事找我可以去我院子里,藏在习武场和教习场的大树上,很容易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
回头摆手,大步离开。
燕青盯着晁霖的背影,紧紧地蹙起了眉。
晁霖又一路散步到了马军营。
白日里马军营正在训练:骑、射、砍、劈、编制、变阵、迂回、配合,骑兵战马纵舞、满场飞扬着黄沙。
晁霖一边扇手一边走向马棚,宋江说他把照夜玉狮子马送到了马军营驯养,她来看看如何。
晁霖刚一站到马棚大门口就看到了里面白到反光的照夜玉狮子马,她走进它的马厩,轻轻抚上了它的脸。
当时在曾头市天黑,也没顾得上看,如今白天日头打进来,照夜玉狮子马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不见,长一丈高八尺,浑身腱子肉,实乃马中极品。
“你长得可真是漂亮呀。”晁霖十分温柔地摩挲着照夜玉狮子马的脸。
“是呀,你长得可真是漂亮呀,小霖妹妹。”
史进歪着头、双臂交叉着趴在马厩的栏杆上,亮晶晶的一双眼含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晁霖看。
他头戴黑白斑马纹抹额,卷发胡乱散着。一身白布衣,胸前衣领松松垮垮地开着,露出若隐若现的龙绣。
“史进哥哥。”晁霖转身看到他,惊喜一笑,“哥哥怎么没在训练吗?”
史进摸摸鼻子嘿嘿一笑,起身推开马厩的门走近晁霖,也摸上了照夜玉狮子马的脸。
“在呢。”
在训练呢,看到你来,先偷偷溜出来了。
“哥哥也觉得它很漂亮是不是?我听到哥哥说了。”晁霖歪头,笑得一脸单纯灿烂。
史进看着晁霖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我不是说它,”他笑的连虎牙都在闪闪发光,“我是说你。”
“好吧。”晁霖一耸肩,“那我也说哥哥,哥哥也很英俊。”
“好吧、好吧。”史进笑得乐不可支,“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还没。”晁霖摇头,“这还是我回山后第一次见它呢。”
“嗯…”史进仔细思考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转过头一脸期盼地看着晁霖,“你看它长得这么白,又叫照夜玉狮子马,不如就叫它小白狮子好了!简洁明了,怎么样?”
晁霖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小白狮子,真不愧是史进,还真是通俗易懂。
“好吧,哥哥觉得好就好。”她无奈地笑着回答。
史进得到赞许满心欢喜,他转回头一边不停地摩挲着照夜玉狮子马,一边语气欢悦地念叨着:
“小白狮子、小白狮子,你的名字可是我起的,要认得我哦。”
小霖妹妹的马是他起的名,以后她每次见到小白狮子便都能想起自己了!
史进得意地勾起嘴角:杨志哥哥,你可别怪兄弟半路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