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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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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晁霖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盘腿坐在对侧卧榻上的公孙胜。她一个激灵坐起,瞬间困意全无。

“呦?醒了?”

公孙胜一身双肩绣着八卦图案的雾灰色道袍,左手捏着一摞白麻纸,右手把着紫砂茶杯,细长上挑的一双眼瞥向晁霖,平静里又带了几分压迫感。

“公孙道长?!”晁霖一脸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你在这干什么?!”

太惊悚了,一睁眼面前一个人,这谁受得了啊。

公孙胜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中的白麻纸晃了晃,随后将之轻轻拍在了桌子上。

“你的药方。”

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却如惊雷一般炸开在晁霖的脑子里。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心中大呼不好,慌忙下床去抢药方,可手刚碰到药方,就被公孙胜按在了桌子上。

“贫道已经看过了。”公孙胜定定地盯着晁霖,那眼神复杂锐利,就连周围的空气都有所凝滞。

“也许你该向贫道解释一下,为何你治疗心虑的方子,写的却是苏木、杜仲、续断、鹿茸、骨碎补这等生骨止痛的药材呢?”

晁霖愣愣地看着公孙胜,一瞬间忘了呼吸。

“怎地?刚睡醒不会说话了?”公孙胜眯起双眼,嘴角微挑,“还是说…你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可以用来搪塞贫道的理由?”

“公孙道长…”晁霖咬着下嘴唇,眉头紧蹙,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公孙胜看着晁霖样子微微一扬眉,放开她的手,向后靠去。

“你没病。”

陈述,更是肯定。

“你只是腿伤复发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打通了安道全,让他与我们说你是因为犯了错、被关了禁闭而得了心虑见不了人,好方便你偷偷地治腿。对吧?小霖?”公孙胜语气从容。

瞒不住了。

晁霖霎时泄了力,无力地闭起双眼,捂着脸坐到了公孙胜旁边。

“为什么?”公孙胜微微侧头,平静地注视着她,“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我不是腿伤复发。”

沉默了许久,晁霖终是开口,嗓音沉沉:“我是一直没好。”

“什么?”公孙胜一惊。

晁霖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眼神黯淡无光。

“自从江州一行我断腿好后,旦逢阴天下雨或用武用力后我的腿都会疼。当时我只以为是断腿落了后遗症,直至三个月前我从凌州回来,安神医告诉我,我是骨头根本没长好。”

“小霖!你!”公孙胜猛然睁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两年了!那你就从来都没去养病坊看过吗?!”

晁霖回头,对公孙胜扯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道长,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不下山。”

“什么?”

“我没事的时候我哥哥和加亮哥哥都不愿我下山,如果他二人知道我的腿还在疼,肯定更不会让我下山了。”

公孙胜一怔,定定地看了晁霖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晁天王和加亮,还有贫道和公明哥哥,都是真心关怀在意你。”

“我知道。”

晁霖的眼眶开始泛红,嘴角微微下垂,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悲伤神色。一开口,声音哽咽:“所以我不想辜负你们,不想让你们觉得,你们为我好而不让我下山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我不想你们伤心。但我更不想你们离开我。

“道长,实不相瞒,其实我每一天都在害怕。前方是万丈深渊,而我蒙眼探索前行,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我怕的不是死,而是失去的痛苦。

“我走错过,武大哥、乌云、张东的父母,可我也走对过,祝家庄、小衙内、高唐州、宿太尉、史文恭。我只是想下山,我必须得下山!我不想因为我的腿,而让我哥哥或者是加亮哥哥拦住我!

“所以我要瞒着你们,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

“道长,你是这里唯一能理解我的人,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能与你说出这些,我感觉我好多了,又有力量继续前行了。我也很幸运,神医哥哥已经把我的腿给治好了。”

晁霖说完,强忍着泪水对公孙胜做出一个笑。但泛着水光的眼,与紧紧抿起的唇,都在昭示着:

她不好。

公孙胜一阵失言,过了许久,复又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从江州回来后,我在南山三关与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晁霖微微一点头,“道长你说众生有命,有些事乃注定的结局。但我已经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了,至于结果…”她垂头一笑,“还是未知数。”

“所以我还要追逐。”她又看向公孙胜,通红的眼眶目光却是坚定。“我不怕受伤,更永远都不会崩溃。”

公孙胜又是沉默,他清楚,晁霖爱梁山,爱梁山上的每一位兄弟、每一位姐妹、每一个孩子;他也清楚,晁霖只是不太爱她自己罢了。

坚韧如斯,倔强如斯,爱如斯。

一瞬间,他看不到命定的未来了。

“你不怕受伤,可梁山上有的是人怕你受伤!”

熟悉的声音从紫金木月门后响起,晁霖惊愕地抬起头,吴用攥着羽扇一脸阴沉的从外阁门槛后走出,身后还跟着晁盖。

晁霖一瞬间惊起,而后腿软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吴用见状心惊地以为她又腿疼了,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时,却被她快速拍掉了手。

晁霖紧紧地靠着自己黄花梨木床的架子,眼里的泪珠还未褪去,眼尾也依然泛红。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晁、吴二人:

噩梦,绝对是噩梦!

“小霖。”晁盖一脸严肃,却又难掩心疼之色。“别闹了。”

不是噩梦。

晁霖瞬间转头看向公孙胜,而后者正目光复杂且深沉地盯着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完了。

晁霖慌张地看回吴用和晁盖:这三个人联合起来套她的话,这回是真的完了。

晁盖垂头丧气地坐上卧榻,叹出一口长气,一开口,语气自责:“哥哥自以为这么多年没怎么限制过你,没想到,到底还是让你有负担了,以至于你腿疼这么大的事,都不敢去看医师。”

“哥…”晁霖一愣,呆呆地望着晁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怎么?你很害怕我和保正吗?这是什么表情?”吴用一声冷笑,声音却逐渐哽咽:“不就是想下山吗?不就是想打仗吗?你以为你一打定主意后谁还能拦住你是如何?是,你是救过许多人了,那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石头吗!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会害怕失去别人是吗?!”

吴用说完,一滴泪已顺着面颊滑下。他用袖子擦掉眼泪,而后愤愤地转过身不再看晁霖。

晁霖局促地看着吴用的背影,内心千愁百绪,心乱如麻。

她又看向公孙胜:这个公孙胜!明明清楚她的目的,怎么能让晁盖和吴用听到这些呢!

公孙胜感受到晁霖埋怨的目光,淡然一笑,站起了身。

“今日之事贫道已功德圆满。”他看向晁盖,又看向吴用,“天王,加亮,你二人都听到小霖真实的心声了,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你二人,早就该放开她了。”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他踱步到吴用身边对其一笑,“加亮,我早就说过了,她非常人,不能被拘。”

公孙胜说完又神秘一笑,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晁霖一眼,只留下一句“好好谈谈吧”,便直接离开了房间。

公孙胜离开后屋内一阵沉默,一时间好似空气都不再流动。过了许久,晁盖嗓音沉沉的一声“小霖”,终是打破了这静谧尴尬的气氛。

“哥哥错了。”

“什么?”晁霖十分惊异地看向晁盖:他怎么还道上歉了?

“是哥哥对你关心不够,我只想着是为你好,却从来都没问过你想要的是什么。一清与我二人说,今日无论听到你说什么,都不要问为什么,只相信你就好。我是你亲哥哥,却还不如他能理解你。”

晁盖抬起头看向晁霖,淡淡一笑,“所以今后无论你要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无论你要去哪,哥哥都不会拦着你。我之前从不相信命运或者注定,但人若真的有命,那我只希望你的命,是永远平安开心就好。”

晁霖怔怔地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后她如梦初醒,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晁盖见状微笑着对她张开双臂,她瘪着嘴坐到晁盖怀里,头靠在他的胸膛,泪如雨下。

两年,三个月,心累,腿也痛,每天还要忧心未来的每一步。

而如今晁盖说只希望她平安开心,还说无论她怎么样他都支持她。她便再也绷不住自己,心中的委屈如决堤的江河,都变成了眼泪尽情地宣泄了出来。

晁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安抚地拍了起来:“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是哥哥不好,哥哥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晁盖自责,他早就看出来晁霖变了,也早就看出来她不开心。原来她的心里,竟真藏了这么多事;原来过去的种种,她就从未真的走出来过。

过了许久晁霖哭尽了,便闭着眼缩在晁盖的怀里抽泣,一双手也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少倾,她的心情逐渐平复,便睁开通红的双眼望向晁盖,嗓音沙哑地开口道:“哥哥,抱歉,我不该瞒着你们的。”

“不必道歉。”晁盖将晁霖搂得更紧了些,“你是我妹妹,哥哥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也永远都对你生不起气来。还记得吗?”

晁盖的声音温柔低沉,晁霖轻轻地“嗯”了一声,晁盖笑了,继续道:“无论你要追逐什么结果,哥哥陪你,哥哥永远都陪着你。不要再害怕了,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的身后,永远有我。”

“你保证。”晁霖的眼里又泛起泪光。

“我保证。”晁盖笑着看她。

吴用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已然和解了的兄妹,突然想起了昨晚公孙胜答应帮自己套晁霖话后的言语:

“小霖与贫道一样,但她又与贫道不一样,她做的事,也许在你们看来是莽撞而无道理,但在贫道眼里,却是勇敢而又善良。你要学会相信她了加亮,她什么都没做错,也许这一切,真的会因为她而变得不一样。”

他又想起今晨三人进晁霖院子前公孙胜的再三嘱托:

“无论听到小霖说什么,不要问为什么,只相信她,相信贫道。”

好,相信。

吴用攥紧了羽扇:无论晁霖知道什么,心之所向,就算前路真的是她所说的万丈深渊,他也定要与之同行。

“加亮哥哥。”

晁霖抬头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思着的吴用,不确定他是否还在生气,只得弱弱地喊了他一声。

吴用的脾气她可了解得很,就算是重归于好他也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大骂她一顿。

晁盖不怪她,那他呢?

吴用听到晁霖叫自己的声音回过神,他看向她: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可怜巴巴的神情,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她这幅样子,也是要柔成一汪春水了。

他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而后蹲在了她的面前。

“腿还疼吗?”

吴用的语气轻柔又无奈,晁霖便知他已不再生气。于是她摇摇头,对他做出一个笑容,轻轻道:

“已经治好了。”

“昨日不是又摔了吗。”

“没事。”晁霖扬起嘴角,“不疼。”

吴用又叹了口气,垂下头,将右手的羽扇换到左手去拿,右手便附上了晁霖放在膝盖上的手。再抬起头,眼眶已然湿润。

“你怎么这么傻呀。”他的嗓音干涩颤抖,一吸气,喉咙发凉。“是我对你太不好了吗,以至于这么严重的伤,你却从来都不敢说…”

他话还未说完便已哽咽起来,几行清泪从眼角流下,一双眼里水雾泛起,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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