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冷光映照着初衍惨白的脸。他蜷缩在墙角,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手腕处被篮球砸中的地方肿起了一块,青紫交加,隐隐作痛;而衣袖下,那道新划的伤口更是像有火焰在灼烧,混合着消毒酒精(他回来后胡乱处理了一下)的刺痛感,不断提醒着他几个小时前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柏闻屿。
那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块寒冰,贴在他的心口,带来窒息般的冰冷和屈辱。他眼前反复闪现着昏黄路灯下那张毫无表情的、冰冷完美的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污秽的眼睛,那只精准砸中他手腕、打飞他刀片的篮球,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太吵了”。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被看穿的羞耻,被粗暴打断的失控感,被当成垃圾般无视的轻蔑……这些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搅、发酵,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无边恐惧的武器。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这声音格外刺耳,惊得初衍浑身一哆嗦。
他僵硬地低下头,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发信人:陈墨。
**[陈墨]:衍哥!睡了吗?我跟你说,我今天仔细琢磨了一下,突然发现你跟柏闻屿……还挺配的![坏笑表情]**
配?
这个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初衍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配什么?!
配他那张完美无缺却冰冷得像大理石雕像的脸?
配他那双看人如同看尘埃、看垃圾的眼睛?
配他随手丢过来砸断人手腕的篮球?
配他那句高高在上、充满轻蔑的“太吵了”?!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恶心、愤怒和极致恐惧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初衍的心底猛地喷涌而出!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路灯下,被柏闻屿冰冷的目光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的审视之下,像个等待处决的罪犯。而陈墨这句轻飘飘的玩笑,像一把盐,狠狠洒在了他血淋淋的伤口上!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低吼从初衍喉咙里挤出。他猛地坐直身体,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手腕的伤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冒犯的愤怒让他浑身发抖,手指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异常僵硬,几乎无法控制地戳向手机屏幕,打字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初衍]:我就算死都不会跟他谈的!!!**
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像三把带血的匕首,狠狠钉在对话框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浸透了刻骨的厌恶和绝望的誓言。
发送。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初衍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的光还亮着,映照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布满冷汗的额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并未因为这条信息的发出而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地冲撞着。柏闻屿那张冰冷的脸、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配?
陈墨懂什么?!他懂那种被人看穿所有不堪、然后像对待路边的垃圾一样被无视、被轻蔑的感觉吗?!他懂那种连自我毁灭都要被人用篮球打断、然后丢下一句“太吵了”的极致羞辱吗?!
柏闻屿对他而言,不是同学,不是同桌,甚至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座无法逾越、冰冷刺骨的冰山,是高高在上、俯瞰他所有污秽的神祇,是他所有恐惧、羞耻和绝望的具象化身!靠近他,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和他“谈”?那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恶心、最令人作呕的笑话!
“我就算死都不会……” 初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沙哑破碎。手腕上的伤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又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袖,带来粘腻的触感。但这□□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被恐惧和厌恶撕裂的伤口来得深刻。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不是因为哭泣,而是一种极致的、无声的痉挛。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而柏闻屿,就是这片黑暗中最冰冷、最令人绝望的那一部分。陈墨那句无心的玩笑,像一根导火索,彻底引爆了他积压在心底、对柏闻屿所有的负面情绪——恐惧、厌恶、屈辱、以及一种深深的、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
手机在地板上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着陈墨发来的新消息,可能是一串问号或者惊讶的表情。但初衍看都没看。他此刻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墙壁,手腕下不断扩大的湿黏感,和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如同梦魇般的冰冷身影。
“死都不会……” 他再次无声地、绝望地呢喃着,仿佛这是支撑他在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那个人的微弱誓言。壁垒已经不再是隔阂,而是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充满憎恶与恐惧的深渊。而深渊的另一边,是那座名为柏闻屿的、遥不可及却又如影随形的冰山。
好的,这是柏闻屿视角下,那份冰冷外壳下悄然滋生的、无声的关注: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柏闻屿摊开的物理竞赛书上投下清晰的光斑。他坐姿依旧笔直,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冷峻而疏离,仿佛一尊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玉像。然而,若有人能穿透那层冰封的表象,便会发现,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正涌动着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异样暗流。
昨晚路灯下那一幕,如同一个顽固的影像,不受控制地在他精密如仪器般的大脑里反复回放。
那个苍白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
那卷起的衣袖下,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狰狞伤痕——绝非意外,而是长期、刻意的结果。
那枚在昏暗中闪烁寒光、精准压向皮肤的剃须刀片。
那双空洞得如同死水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令人心惊的麻木和绝望。
以及,篮球砸中手腕时,对方眼中瞬间爆发的、如同受惊濒死小兽般的极致恐慌和羞耻。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柏闻屿惯常的漠然。他不是没见过黑暗。母亲的歇斯底里、言语的尖刀、父亲的无视,早已在他心中筑起高墙。他习惯了用冰冷和距离隔绝一切,将精力精准投注于可计算、可掌控的领域——学习、运动、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