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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就算死都不会跟他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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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初衍不同。

他像一团行走的矛盾体,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在画布上爆发出令人震撼的、近乎神性的天赋光芒(那冰冷的星空图至今烙印在柏闻屿的脑海)。他明明拥有通往光明的钥匙(苏曼的画室邀请),却甘愿将自己锁在绝望的囚笼里。他选择用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在身体上刻下无声的控诉。

这种巨大的反差,这种在沉默中爆发的毁灭性力量,这种被绝望浸透却仍在用画笔挣扎的微弱生机……都超出了柏闻屿过往的认知范畴。它不像母亲的吵闹那样可以轻易屏蔽,它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存在,强行闯入了柏闻屿秩序井然的冰冷世界。

于是,从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柏闻屿的目光,不再仅仅专注于书本或前方。他的视线,开始以一种极其自然、不易察觉的方式,掠过身边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同桌。

他“看见”了初衍今天格外苍白的脸色,比昨天更甚,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仿佛一夜未眠。

他“看见”了初衍拉得比平时更低的袖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手腕,连一丝皮肤都不肯露出。

他“看见”了初衍左手写字时,右手总是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按在左手腕的袖口上,指尖用力得发白,仿佛在按压着什么隐痛。

他“看见”了初衍在老师提问时,身体会瞬间绷紧,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头埋得更低,仿佛要消失在桌洞里。

他“看见”了初衍接过陈墨递过来的零食时,那只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才迟疑地伸出。

这些观察并非刻意,更像是一种被触动的、高度敏锐的本能。柏闻屿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不动声色地收集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昨晚的画面、美术课上的星空、那句“一些原因”、苏曼的邀请……进行着无声的交叉比对和逻辑推演。

他注意到初衍在躲避他。不是之前那种对“学霸光环”的天然畏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剧烈的恐惧。每次他的目光无意扫过,初衍的身体都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僵直,呼吸会瞬间屏住,然后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柏闻屿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依旧沉默,依旧高冷,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收作业时,他将练习册放在初衍桌上,动作平稳,指尖没有一丝多余的触碰,目光也并未在对方低垂的头上停留。仿佛昨晚那个砸出篮球、说出“太吵了”的人不是他。

然而,在初衍因为走神被老师点名,慌乱站起却碰掉了铅笔盒时,柏闻屿的目光,比初衍本人更快地落在了散落一地的文具上。他看到了那支滚到脚边的、笔杆上有明显磨损痕迹的HB铅笔——那是初衍画画最常用的笔。

他没有动。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俯身帮忙捡起。他只是看着,看着初衍慌乱地蹲下去,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几乎是颤抖着去捡拾地上的东西,那只按着袖口的右手始终没有松开。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柏闻屿在篮球场边做着拉伸。汗水顺着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滑落,引来周围女生或明或暗的注视。他对此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却穿过奔跑跳跃的人群,落在了操场角落的看台阴影里。初衍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铁架,将自己缩在最小的阴影里。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整张脸,宽大的校服包裹着单薄的身体,像一只被遗弃在角落的、失去灵魂的布偶。阳光似乎刻意避开了那个角落,只留下浓重的灰暗。

柏闻屿拉伸的动作停顿了半秒。操场上的喧闹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女生的嬉笑声……仿佛都在那一刻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掉。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角落里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烦躁”的情绪,极快地掠过他冰冷的心湖。不是因为初衍的阴郁影响了别人,而是……那种彻底的、如同死水般的沉寂,与他画布上燃烧的星空天赋形成了过于刺眼的对比。这种浪费,这种自我放逐,在柏闻屿追求极致效率和价值的逻辑体系里,显得……不合常理,甚至有些刺眼。

就在这时,一个横冲直撞追逐足球的低年级学生,没看路,猛地朝看台角落冲去!眼看就要撞上毫无防备、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初衍!

柏闻屿的身体比思维更快。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从拉伸状态弹起,几个大步就横跨了过去!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凌厉的风。他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伸手去拉初衍。他只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初衍和那个冲撞过来的学生之间!

“砰!” 一声闷响。

那个学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柏闻屿结实的手臂上,被反作用力震得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足球也滚了出去。

“对…对不起!”学生吓坏了,看着柏闻屿那张冷得能掉冰渣的脸,连忙道歉。

柏闻屿甚至没看那个学生一眼。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后的初衍身上。

初衍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魂未定和茫然。当他看清挡在自己身前、如同屏障般的高大背影时,瞳孔骤然收缩!是柏闻屿!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向后缩去,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铁架上,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他死死地盯着柏闻屿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慌——他为什么要挡在这里?!他想做什么?!

柏闻屿感受到了身后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恐惧视线。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冷淡地对那个还坐在地上的学生说了一句:“看路。”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惊魂未定的初衍和那个道歉的学生,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拨开了一粒碍眼的灰尘。他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回自己刚才拉伸的位置,重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拦截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转身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极快地扫过了初衍紧贴在铁架上、因为过度惊吓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那只依旧死死按在左手腕袖口上的右手。

回到教室后,柏闻屿拿出手机。他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冰冷的医学名词:

“自残行为”、“非自杀性自伤”、“长期伤痕”、“心理干预”。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屏幕上的专业术语和描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淡漠,仿佛只是在查阅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目的解法。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情绪在沉淀。

几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清空了搜索记录,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回桌洞深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重新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高难度的物理题。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沉稳而有力。

然而,在他专注的侧影之外,那份冰冷的、无声的关注,如同悄然生长的藤蔓,已经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湖冰层之下,悄然扎根。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初衍这个名字,连同他那绝望的伤痕、惊人的天赋、以及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已经变成了一个他无法忽视、也无法用简单逻辑解开的复杂命题。壁垒依旧高耸,但冰层之下,暗流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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