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冰冷的绝望像凝固的水泥,灌满了初衍蜷缩的躯壳。呜咽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的胸腔里,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手腕的伤,胃里的火,身体的虚脱,都敌不过心口那个被彻底掏空、灌满寒风的巨大窟窿。衍衍……他弄丢了它。他连一只猫都护不住。他所谓的“欠下的明天”,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片肮脏的阴影里彻底冻僵、化为绝望本身时——
极其轻微的、带着摩擦声的窸窣,从巷子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木板的角落传来。
初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甚至不敢抬头,生怕那是绝望产生的幻觉,或是更残忍的——野鼠翻动垃圾的声音。
声音停了。
死寂重新笼罩。
然后,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带着试探意味的细弱呜咽。
“喵……呜……”
像一根极细的针,猛地刺穿了初衍死寂的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投向声音来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在几块腐朽木板斜靠形成的、极其狭窄阴暗的缝隙里,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脑袋,正极其缓慢、极其警惕地探了出来!
是衍衍!
它看起来比昨天更脏、更瘦了,小小的身体缩在狭窄的缝隙里,沾满了泥污和灰尘,几乎与背景的阴影融为一体。一只后腿似乎受了伤,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不敢着地。它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极度的惊恐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警惕,正小心翼翼地、颤抖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蜷缩在墙角的初衍。
当它的目光终于对上初衍那双同样充满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时,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充满恐惧的尖叫:“喵——!!!”
那声音,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初衍的心脏!
它认出他了!
可那眼神……不再是依赖,不再是亲昵,而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像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是因为他昨晚丢下它离开时的背影吗?
是因为他没能兑现“明天见”的承诺吗?
还是因为它在他离开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让它彻底失去信任的事情?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初衍淹没!比任何□□上的伤痛都更尖锐、更致命!他弄丢的不只是猫,更是它对他的信任!是他自己亲手摧毁了这份微弱的、唯一的联结!
“衍衍……” 初衍的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不堪的音节,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想靠近,想解释,想把它抱在怀里安抚,可身体刚一动弹——
“哈——!”
衍衍立刻弓起瘦弱的脊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它用那只完好的前爪死死扒住木板边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被背叛后的恐惧和抗拒!它拖着那条受伤的后腿,拼命地想要缩回那个狭窄阴暗的缝隙深处,仿佛那里是唯一能躲避眼前这个“可怕”存在的安全之地!
它怕他!
它把他当成了威胁!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初衍的每一寸神经!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个在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用尽最后力气对他龇牙低吼的小生命,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再次将他灭顶!
他连靠近它、重新获得它信任的能力都没有了!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能保护什么?
就在这时,巷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沉重、带着明确目标的奔跑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巷子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回响!
有人来了!
是清洁工?是物业?还是……那个他此刻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存在?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初衍!他不能被抓回去!他不能让柏闻屿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更不能让他看到……他把“衍衍”也搞成了这样!
保护它!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初衍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动作因为急切和虚弱而狼狈不堪。他完全不顾衍衍惊恐的尖叫和炸毛的抗拒,扑向那个狭窄的缝隙!他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不顾一切地、极其笨拙地伸进去,试图抓住那个拼命往里缩的小小身体!
“别怕!衍衍!别怕!是我!”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慌乱,完全失去了方寸。
衍衍被他突然的动作彻底吓坏了!恐惧让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尖叫着,用爪子疯狂地抓挠初衍伸进来的手背!尖利的爪子瞬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划出几道清晰的血痕!疼痛让初衍倒抽一口冷气,但他没有退缩!
混乱中,他终于抓住了衍衍的一条后腿(恰好是受伤的那条!)。衍衍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让它彻底疯狂,挣扎得更加猛烈!
初衍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顾不上手背的刺痛,也顾不上衍衍的挣扎和惨叫,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粗暴地将那个疯狂扭动、尖叫不止的小身体从狭窄的缝隙里拖拽了出来!
“喵呜——!!!” 衍衍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暗巷!
初衍将它冰冷颤抖、沾满泥污的身体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按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胸口!他用宽大的校服前襟胡乱地裹住它,试图隔绝它的尖叫,也隔绝巷口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衍衍在他怀里疯狂地挣扎、抓挠、撕咬,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和嘶吼!
初衍紧紧抱着它,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又像抱着自己仅存的、正在疯狂流失的最后一缕魂魄。他根本不敢看巷口的方向,巨大的恐惧和对怀中挣扎小猫的愧疚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逃!
必须逃!
他抱着尖叫挣扎的衍衍,不顾手腕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另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出口方向,亡命般地冲去!
脚步踉跄,身体摇晃,怀中的小猫发出绝望的哀鸣。
他只想逃离。
逃离追捕。
逃离柏闻屿冰冷的目光。
逃离……他自己亲手制造的、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地狱。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巷口他刚刚蜷缩过的那个冰冷墙角的地面上,静静地放着一个干净的、小小的塑料碗。碗里盛着半碗温热的、散发着奶香的液体——那熟悉的牛奶香气,与他公寓冰箱里柏闻屿留下的那盒,一模一样。
而那个高大的身影,此刻正如同死神般,沉默地、带着山雨欲来的冰冷怒意,堵在了他亡命奔逃的前方——巷子那个更黑暗的出口处。
柏闻屿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发被汗水濡湿,呼吸微微急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初衍身上,看着他抱着那只尖叫挣扎、显然受到巨大惊吓的小猫,看着他脸上交织的恐慌、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看着他手背上被猫爪划出的新鲜血痕……
他看到了初衍的逃离。
看到了他对自己安排的彻底背叛。
看到了他再次将自己和那只寄托着“明天”的小猫,推向更深的混乱和危险!
“初——衍——!”